第192章 画廊风雅藏锋芒(1/2)
外滩的钟声敲过下午三点,沉闷的余音裹挟着黄浦江的湿气,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扩散。金茂大厦顶楼,宝隆控股股价在跌停板上已然横盘数日,多空双方数百万手的巨量资金在那狭窄的一分钱价差间反复绞杀,惨烈程度堪比凡尔登战役,每一秒都消耗着天文数字的保证金和难以估量的市场信心。小闲团队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日夜监控着盘面上最细微的异动;李李坐镇至真园,一面应对着金美林窃密失败后愈发焦躁的小动作,一面通过隐秘渠道感应着麒麟会核心层那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就在这决战前夜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份素雅得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邀请函,被专人送到了宝总的办公桌上。洒金仿古笺,簪花小楷,落款是“云鹤”,邀约地点是位于西区一处僻静花园洋房内的“云鹤斋”私人画廊,时间就在当日下午四时。理由是“新得明代吴门画派佚名山水长卷一幅,笔意高古,思与宝总兄同赏”。
宋云鹤。麒麟会中最为低调,也最为深不可测的“雅士”。在这个敏感时刻发出这样的邀请,其用意,不言自明。
宝总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檀香的信笺,目光透过落地窗,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赏画之约,而是麒麟会在资本市场正面强攻受阻、舆论战未能奏效、乃至黄河路线下伎俩连连失手后,使出的又一招——迂回包抄,攻心为上。他没有犹豫,提笔在回执上签了名。
下午四点整,宝总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堵爬满常春藤的灰色砖墙外。穿过一道不起眼的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几株高大的广玉兰亭亭如盖,筛下细碎的阳光。一栋修葺一新的三层楼老洋房静谧地矗立在庭院深处,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上书“云鹤斋”三个瘦金体字,清雅脱俗。
一位穿着灰色长衫、举止沉稳的中年管家早已候在门口,无声地引着宝总入内。与外界的喧嚣浮躁截然不同,画廊内部光线柔和,温度适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墨香和若有若无的梵香。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悬挂着装裱精美的古今字画,灯光恰到好处地打在画心,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与超然。
宋云鹤穿着一身浅米色的中式立领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巨大的红木画案前,俯身细看摊开的一幅卷轴。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深邃。
“宝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宋云鹤拱手为礼,语气亲切自然,毫无商场上常见的虚伪客套。
“宋先生相邀,敢不从命。”宝总微笑还礼,目光扫过画案上那幅绢本设色的山水长卷。画作古意盎然,山峦叠嶂,林木蓊郁,笔法细腻,气韵生动,确是佳作。
“宝总请看,”宋云鹤引宝总至画案前,用一柄象牙细杆指点着画作,“此画无款,然观其笔意,皴法爽利,树石勾勒劲健,尤其是这远山处理,淡墨渲染,空灵蕴藉,颇有吴门遗风,当是明中期高手所为。”他侃侃而谈,从构图意境谈到笔墨技法,再论及画史流变,学识之渊博,见解之精辟,令人心折。若是不明就里者,定会以为这只是一场纯粹的艺术交流。
宝总静心聆听,不时颔首,同样以精当的点评回应。他虽非专业藏家,但多年浸淫,眼界和品味自是不凡。两人品画论道,气氛融洽,仿佛真是两位忘情于艺术的高士。
茶过三巡,宋云鹤亲自执壶为宝总续上明前龙井,话锋却在不知不觉中,如同画轴缓缓展开,从古代的山水意境,转向了当代的商海浮沉。
“宝总,”宋云鹤轻轻放下茶壶,目光依旧落在画上,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你看这中国画,最讲究的便是‘留白’。计白当黑,虚实相生。画面塞得太满,反而失了意境,落了下乘。这做生意,有时也是如此啊。”他抬起眼,看向宝总,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过于执着于一时一地的得失,锋芒太露,争强好胜,恐怕……非是长久之道啊。”
他顿了顿,见宝总神色平静,便继续以画喻事,语调愈发语重心长:“上海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百年来,潮起潮落,多少英雄豪杰,起于微末,终归尘土。为何?很多时候,不是输在能力,而是输在不识时务,不懂‘规矩’二字。这规矩,有时是明面上的律法,有时……是水面下的默契。麒麟会这些年,能屹立不倒,靠的便是深知进退,顾全‘大局’。”
宋云鹤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巫先生常言,商场如棋局,并非一定要你死我活。有时,退一步,看似失了先手,实则海阔天空。以宝总之才,贸易通之前景,若能顺应时势,与麒麟会这样的‘老字号’携手,资源互补,何愁不能共创一番更大的事业?届时,麒麟会必将倾力支持,贸易通的平台,完全可以走向全国,乃至海外。这,岂不胜过如今这般刀光剑影、两败俱伤?”
劝降。赤裸裸的,却又包裹在风雅外衣和美好许诺下的劝降。宋云鹤的话,如同这画廊里氤氲的香气,无形无质,却无孔不入,试图侵蚀宝总的意志。
宝总端起那盏温热的茶,青瓷杯壁传来细腻的触感。他低头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片刻沉默后,他抬起头,迎上宋云鹤探究的目光,语气依旧从容,甚至带着几分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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