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迂回指教堂(2/2)
直到确定前面的谈话声不会被听见,塞缪尔才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
讣告人帽檐下的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声音如同耳语:
“痛苦。”她吐出一个词,顿了顿,仿佛在回味那种感觉,“非常强烈的……痛苦。”
塞缪尔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打断她。
讣告人继续用她那没有起伏的语调陈述:“他还是记不起具体的事。但在地洞里,那气味……也让他只多记起了两个词。”
她微微侧头,黄色的眼眸在阴影中掠过一丝微光:
“父亲。母亲。”
塞缪尔沉默了。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评论,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主楼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的灯火,那灯火在渐深的蓝黑色天幕下,显得虚假而遥远。
他极轻吁出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一切已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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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设在主楼一层的小餐厅里,与庄园整体的简朴风格一致。长桌铺着浆洗得笔挺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跳动的烛光下闪着微光,几样精致的本地菜肴散发着热气。
布伦纳夫人坐在主位,塞巴斯管家如沉默的哨兵般侍立在她身后阴影里。塞缪尔和讣告人分坐两侧。
讣告人膝上的骨灰盒已被暂时安置在她脚边一个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像一位沉默的、未被邀请的宾客。
用餐前半段,只有刀叉轻碰瓷盘的细微声响和布伦纳夫人几句关于天气和菜肴的、礼貌而疏离的寒暄。
塞缪尔吃得不多,当他右手握紧餐刀,正要发力切割一块略显坚韧的野味肉排时,那不受控制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再次袭来。
刀尖在光滑的瓷盘上打滑,发出了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吱嘎”声。
布伦纳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不协调的细节。她停下切割食物的动作,带着一丝好奇轻声问道:“莱恩先生,您的手……?是山谷的夜晚太冷了吗?还是旅途过于劳顿了?”
塞缪尔动作一顿,随即近乎粗鲁地将餐刀放下,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无奈的苦笑:“一点旧伤的后遗症,夫人。天气冷的时候,就容易这样,不碍事。”
他轻描淡写地将原因归咎于天气与伤痛,目光扫过面前完整的餐盘,自嘲道:“看来今晚的美食,需要我多用些耐心来对付了。”
布伦纳夫人了然地微微颔首,眼神中的关切未减,但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是温和地建议:“若是需要,可以让厨房准备些更易食用的餐点。”
“不必麻烦,这样很好。”塞缪尔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当地醇厚的红葡萄酒。顺势将话题引开,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意的闲聊:
“我此行,是希望埃利亚斯能落叶归根。除了安葬他,我也想代他祭拜一下他的父母,完成人子的心愿。”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适当的无奈,“但关于老哈特曼伯爵和夫人的安葬之处,我们毫无头绪。您接手庄园时,是否听说过什么?哪怕一点线索也好。”
布伦纳夫人切割肉排的银叉在空中极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优雅地放下。她拿起酒杯,浅啜一口,烛光在她眼眸中闪烁。
“莱恩先生,您对朋友的这份情谊,令人动容。”她轻轻放下酒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但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哈特曼家的事,发生在十多年前,那时我还远在苏黎世。关于那场……变故后的具体安排,属于被严格封存的往事,外人无从知晓,也最好不去触碰。”
她的目光掠过塞缪尔,似乎带着一丝真实的同情,但语气却将所有的可能性彻底封死:“我购买这处产业时,相关的档案记录早已清理一空。关于旧主的葬身之地,我这里没有任何信息。”
餐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片刻后,布伦纳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点桌面,语气变得略微轻快了些:
“不过,或许您可以换个思路。这类安葬记录,尤其是涉及贵族家庭的,教会方面通常会有最详细的备案。”
“瓦杜兹的教堂,或者列支敦士登的教区档案馆,或许会保留着当年的记录。毕竟,无论生前如何,灵魂最终总是归上帝管束的,不是吗?”
她微微侧头,看向塞缪尔,眼神坦荡。
塞巴斯管家在她身后,如同石雕,面无表情。
塞缪尔迎着她的目光,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恍然和感激,微微颔首:“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看来明天需要又去教堂一趟碰碰运气了。谢谢您的指点。”
“举手之劳。”布伦纳夫人重新拿起刀叉,优雅地微笑道,“希望能帮到您和您那位朋友。”
对话就此结束,塞缪尔垂下眼睑,专注于盘中的食物,心中了然——教堂。
又是教堂。
从指路的神父,到可能存放记录的司祭……这个地方,似乎总与哈特曼家族的痕迹缠绕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