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1/2）

清晨七点零三分，国安部地下三层的走廊依旧沉浸在幽蓝的应急灯光里，仿佛永夜未褪。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金属、消毒水和陈年纸张的独特气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陈子序站在单向玻璃窗前，目光穿透厚重的特殊玻璃，落在楼下车水马龙、已然苏醒的都市。晨曦初露，金色的光芒正艰难地驱散着夜的残墨，将街道染上温暖的色调，与这地下三层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沿，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与自己的心跳同步，也像是在计算着某个无形的方程式。昨夜高崇明局长带着一身疲惫与凝重离开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深夜到黎明，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那一抹预示着新一天开始的鱼肚白，将他的侧影勾勒出几分坚毅与沉思。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那节奏短促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像是冰雹砸在铁板上，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人心上。陈子序没有回头，他听声识人已是本能。这不是郝剑那种带着军人特有厚重感与纪律性的叩门方式，那声音会更沉稳，带着前的停顿；更不是情报部门人员惯有的、带着试探与谨慎的轻敲，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敲门声，干脆、直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镇定。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寒气仿佛先于人影，悄然涌入了这间温度恒定的办公室。那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带着决绝与某种压抑情绪的气场。陈子序终于缓缓转过身，当他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即便是他这般经历过无数风浪、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战略大师，瞳孔也微不可察地收缩了半分，如同精准的镜头捕捉到了意料之外却又至关重要的画面。

凌希玥站在门口，像一株在寒冬中骤然绽放的、带着锋芒的植物。她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作战靴，每一次与地面接触，都敲出冷硬而清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也像是在宣告着她的到来并非偶然。她穿着最基础款的白色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将纤细的脖颈勒出一道冷冽的线条。齐肩的短发干净利落，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清瘦，也愈发凸显出脖颈线条的孤绝与冷傲。国安技术部的天才黑客，那个传说中能在0.3秒内破解军方最高级别防火墙的大脑，那个常年埋首于代码世界、几乎从不涉足行动部门半步的冰美人——这是整个国安总部心照不宣的规矩，也是高层默认的保护。毕竟，那样一颗比任何精密仪器都要金贵的大脑，是战略资源，而非冲锋陷阵的武器。

陈组长。她的声音响起，像冰棱坠落在光滑的钢板上，清脆，却带着棱角，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我要加入启明星

话音未落，一份A4纸厚度的加密报告被她甩在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而不容置疑的撞击声。文件袋边角处，那个用特殊油墨印制的标识，在透过玻璃窗渗入的微弱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凌希玥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用力按在封面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隐隐有些颤抖，泄露了她平静外表下汹涌的内心。

陈子序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报告。他只是微微向后，靠在冰冷的桌沿，目光平静地掠过女子低垂的眼睫。那里，在浓密纤长的睫毛阴影下，藏着一丝技术部同事们从未见过的情绪波动，像是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汹涌而危险。作为启明星计划的战略大师，他的识人用人之术早已炉火纯青，这位国安部公认的高冷天才，其实早已在他的备选名单之上。但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种正常的人员调动流程，而非像现在这样，带着如此强烈的个人情绪和突兀感的闯入。这显然不符合常规。

凌工程师，你的权限矩阵里，没有外勤行动许可。他的声音保持着惯有的平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技术部的人员调动，需要李主任的签字批准。他试图用程序和规则来探知她的决心，也想给她一个台阶，一个重新考虑的机会。

李主任已经签了。凌希玥猛地抬头，那双总是覆着一层冰霜、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点燃了，烧着一簇压抑的暗火，火光跳跃，映照着她眼底深处的痛苦与决绝，但这不是调动，陈组长。这是我的请求。她特意加重了两个字，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

她没有给陈子序过多思考的时间，伸手在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虚拟键盘上飞快滑动，指尖残影重重，动作快得几乎模糊。下一秒，陈子序办公桌上的终端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起，打破了室内的昏暗。一段复杂的加密日志正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速解码，绿色的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就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中，几帧被刻意抹除、却被她用高超技术恢复出来的访问记录突然跳出，时间戳清晰地显示在三天前，那个万籁俱寂的凌晨两点十七分。

我导师，周敬言教授。凌希玥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与悲伤，燧人氏项目能源转化率核心算法的奠基人，三天前，被发现死在他的书房里。官方结论是，突发性心梗。她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不甘。

陈子序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段日志的最后一行——那个由星芒符号包裹的诡异二进制序列，像一个狰狞的烙印，是组织特有的数字签名，冰冷而残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立刻想起高崇明局长昨晚在紧急briefg时提到的细节：燧人氏项目组的三位核心专家中，确实有一位姓周的老教授，因突发疾病去世。当时，这只是众多坏消息中不太起眼的一条，被淹没在更宏大的危机报告里。

技术部的同事检查过现场所有设备。凌希玥突然嗤笑一声，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让她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千分之一秒，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悲凉与嘲讽取代，他们说，服务器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所有数据完好无损。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寒意都吸进去，再吐出来时，只剩下冰冷的决心：但他们查不到，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陈子序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最终定格在来访者右手无名指上那枚低调却不容忽视的银戒。那不是普通的饰品，它是国安技术部的最高荣誉象征，是真正的数字世界王者的冠冕——只有亲手破解过S级防火墙的顶尖黑客，才有资格佩戴。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宣言，让陈子序心中豁然开朗。他瞬间明白了，高崇明在那份精英名单上留下最后一个机动名额的深意，那根本不是预留，而是为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天才，量身定做的入场券。

“你黑进了教授的私人服务器。”陈子序的声音平静无波，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他知道，对这样的存在，任何质疑都是多余。

“0.3秒。”凌希玥微微扬起下巴，纠正道。那双曾闪过一丝波动的眼眸，此刻重新覆上了厚厚的冰霜，仿佛刚才的瞬间事态从未发生。“从发现异常入侵痕迹，到反向追踪并破解教授设置的量子加密通道，总计用时0.3秒。”她顿了顿，语气里竟透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懊恼，“比上次远程破解北美防空司令部的防火墙，慢了0.07秒。情绪波动，干扰了我的运算速度。”

她的话语里没有炫耀，只有对自身近乎苛刻的精准度要求，以及那份因导师遇害而产生的、让她极为不悦的“情绪噪音”。

凌希玥从随身的黑色文件袋里抽出一张高清照片。画面中，死者倒在书桌前，姿态扭曲，虽然经过技术处理，隐去了过于血腥的细节，但依然能清晰看到散落一地的手稿上，有几处触目惊心的灼烧焦痕。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铅笔，精准地圈出其中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黑色印记，那焦痕的边缘，在特定角度下，竟泛着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

“这不是普通火灾或高温物体造成的灼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类似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这是定向能量武器近距离轰击的典型特征。一种伪装成突发性心肌梗塞的精准暗杀。”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暗星组织需要的，是教授脑子里关于‘星尘’算法的最终参数，那些连我这个首席助手都未曾完全掌握的、最后的优化方案。”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调不知疲倦的送风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孤独地回荡，更添了几分寒意。陈子序的目光落在凌希玥那双紧握成拳的手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透明，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碎裂。这个能在浩瀚无垠的代码世界里翻云覆雨、令无数顶尖安全系统束手无策的天才少女，此刻却像一柄骤然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带着凌雨的杀气，却也因为失去了剑鞘的保护，而显得格外脆弱，那股决绝的孤勇，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复仇，不能成为行动的驱动力。”陈子序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枚设计简洁却质感非凡的银色徽章，轻轻推到凌希玥面前。徽章中央，启明星的标志在头顶灯光下流转着冷冽而坚定的光芒，“在这里，在‘启明星’，我们只遵循两个原则：任务目标，以及国家安全。”

凌希玥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徽章中央的星芒上，瞳孔骤然剧烈收缩，仿佛那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又或者，是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三秒，漫长的三秒后，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拿起那枚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那寒意，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我的目标，”凌希玥的声音带着一丝初愈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和国家的目标，从教授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高度一致。”她不再犹豫，将徽章精准地别在自己米白色衬衫的衣领上，动作干净利落，精准得如同在执行一条毫无误差的代码指令。“给我权限。暗星既然敢动周教授，就必须知道，他们惹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失去导师的学生，更是一个能让他们在数字世界里永无宁日的幽灵。我会让他们明白，这笔血债，需要用什么代价来偿还。”

陈子序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眼中的火焰，不再是单纯的复仇之火，而是掺杂了更复杂、更宏大的东西。他点点头，按下了内线电话，对听筒那头简洁地说道：“让郝剑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挂断电话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凌希玥已经将个人终端接入了办公室的系统，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快速浏览着“启明星”内部数据库的公开信息。她的指尖在虚拟投影键盘上翻飞如舞，留下一道道残影，那些在外人看来坚不可摧的安全协议和访问壁垒，在她面前如同纸糊一般，形同虚设，被她轻易穿透。

“你的权限申请需要走流程审批，不是——”陈子序试图提醒她程序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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