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英雄的勋章（1/2）

（一）

聚光灯如金色的瀑布，倾泻在礼堂中央。陈子序微微垂眸，注视着那枚静静躺在丝绒托盘里的一等功勋章。星芒状的章体在灯光下流转着熔金般的光泽，每一道棱角都仿佛淬着烈火与荣耀。然而，这璀璨的光芒却意外地勾起了他更深层的记忆——三个月前，昆仑山脉的雪。

那雪，不是温柔的点缀，而是狂暴的军团。雪片大得惊人，像是谁将天空的棉絮狠狠撕碎，成团成团地砸落。它们落在战士头盔上，发出的声响，那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竟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直抵骨髓。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额际，与此刻礼堂内暖融融的空气形成了尖锐的对比。穹顶垂下的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光点，晃得他有些目眩，一时间竟产生了强烈的时空错位感，仿佛下一秒，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就会碎裂，露出万丈冰封的昆仑深渊。

现在，请国家安全部部长为启明星团队授勋！

司仪那经过专业训练、沉稳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弥漫在陈子序心头的恍惚与凝滞。他猛地一振精神，仿佛瞬间从昆仑的冰天雪地中被拽回现实。脊梁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一抽，骤然挺直，笔挺如松。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金属的冰凉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氛围烘烤得微微发烫，烫得他心头一跳，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激动，是自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下意识地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郝剑。这个以力量着称、能徒手掀翻装甲车的熊系硬汉，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陈子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粗重如雷的呼吸声，那呼吸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与他平日里雷厉风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形象判若两人。陈子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郝剑的脚下，只见这位硬汉的战术靴后跟，正无意识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轻轻蹭着，竟留下了几不可见、约莫半厘米深的白痕。陈子序嘴角几不可查地牵了一下——他认得，那是今早试礼服时，细心的廖汉生发现郝剑靴子后跟有些许毛刺，怕他不小心刮花地面，特意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帮他磨平的棱角。这个细节，此刻想来，竟带着一种硝烟散尽后的温情。

陈子序同志。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陈子序迅速收回思绪，目光灼灼地迎向国家安全部部长高崇明。老部长亲自执起绶带，他的双手宽大而粗糙，指关节有些突出，那是常年握枪、处理繁杂事务留下的痕迹，却异常沉稳，稳得像昆仑山脉的基石。陈子序注意到，老局长笔挺的制服袖口下，露出一块老旧的机械腕表，表盘玻璃上竟蒙着一层极薄的薄雾，许是室内外温差所致，又或许，是这位日理万机的长者刚刚从某个紧急会议赶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你的团队在行动中，高部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陈子序耳中，也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以无畏的勇气和卓越的智慧，成功阻止了我国量子通讯核心技术的外泄，保住了国家的命脉。这枚勋章，属于你们启明星团队的每一个人。

当冰凉而沉重的金属勋章触碰到胸前滚烫的皮肤时，那瞬间的温差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猛地窜过陈子序的四肢百骸，让他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他微微吸了口气，胸腔里那颗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本应归于平静的心，却在此刻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枚勋章，这份荣耀，不是结束，绝不是。它更像是一个沉甸甸的逗号，一个新的、或许更加艰巨、更加隐秘的开始。他们肩负的使命，远未完成。

如潮水般的掌声轰然响起，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那掌声热烈、持久，充满了崇敬与赞叹。陈子序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还有摄像机那一双双闪烁着红点的，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忠实地记录下这辉煌的一刻。

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掠过身旁的郝剑。郝剑胸前佩戴的铁血卫士奖章，比其他人的似乎更沉一些。那金色的盾牌中央，镶嵌着一小块深色的、已经看不出原本材质的碎片——陈子序记得，那是郝剑在最后关头，用自己魁梧的身体生生挡住致命冲击波时，从他身上那件被撕裂的战术背心上取下来的。当司仪饱含深情的颁奖词念到在生死关头，用血肉之躯为祖国和人民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防线时，陈子序清晰地看到，这个能单手举起200公斤障碍、在训练场上嗷嗷叫的铁血壮汉，他那平日里滚动自如的喉结，此刻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哽住，剧烈地、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眶在灯光的掩映下，似乎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那不是懦弱，而是铁汉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真挚的情感流露，是对牺牲的缅怀，对使命的忠诚，以及对这份沉甸甸荣誉最朴素的回应。

（二）

技术人员席位的阴影里，凌希玥交叠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跳跃、停顿，编织着无人能懂的摩斯密码。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应激反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胸腔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暂时疏导进这单调而精准的节奏里。左手掌心，那份国家科技进步专项奖的证书沉甸甸的，烫金的边角像一枚过于锐利的印章，硌得她皮肉发麻，甚至隐隐刺痛。她的目光，却越过璀璨的灯光和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定在主席台上那个刺眼的空位上——那本该是导师的位置，那个承诺了要亲手为她戴上这枚荣誉勋章的人。

三个月前，那场代号“星盾”的网络攻防战，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昨日烙印。当她在0.3秒内，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算法暴力破解军方最高级别的防火墙，将严克俭教授研发的、号称“不可逆转”的量子病毒，反向植入那个名为“暗星”的幽灵服务器时，整个作战室只剩下服务器嗡鸣的背景音。显示器幽冷的蓝光，无情地映照着她苍白的脸，也映照着屏幕角落那封来自导师的、永远无法解开的加密乱码邮件——那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讯息，抵达时，他已在另一座城市的实验室里，与病毒同归于尽。此刻，那乱麻仿佛化作了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胜利的荣光背后，是永恒的空洞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凌工，肖工，到你们了。”一个略带沙哑，却总能在最混乱时保持镇定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凌希玥猛地回过神，指尖的敲击骤然停止。是陈晓墨。这位以冷静、狡黠着称的蛇系情报分析师，今天竟罕见地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正装，平日里指间那支从不点燃、只用来思考的香烟，此刻也换成了一支泛着冷光的银质钢笔。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像蛰伏的猎兽，但此刻望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鼓励。

凌希玥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缓缓起身。身旁的肖禹楠也跟着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她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位搭档的黑眼圈比颁奖前夜，两人在服务器前连续鏖战七十二小时后还要浓重，眼下的青黑几乎要蔓延到颧骨，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这位典型的It宅男，怀里居然还抱着半盒没吃完的速溶咖啡，包装袋被挤压得变了形，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粉末。更让她啼笑皆非又心生酸涩的是，他那件不太合身的礼服西裤裤脚边，还粘着一片金黄色的薯片渣，大概是匆忙套衣服时不小心蹭到的。这个细节，瞬间冲淡了些许肃穆，也让她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动了一丝。

“两位天才的配合，真是堪称教科书级别！为我们国家的网络安全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颁奖嘉宾热情洋溢的话音刚落，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了两人身上。

就在这时，肖禹楠突然“哎呀”一声低呼，打破了短暂的庄重。他口袋里那台陪伴他出生入死的便携机械键盘，不知怎么滑落出来，在鲜红的地毯上翻滚了几圈，按键竟诡异地弹开，组成了一个标准的防御矩阵形状。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理解的笑声。这位技术怪才的“不拘小节”，早已是圈内闻名的轶事。

凌希玥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快步上前，弯腰帮他捡拾散落的键盘。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肖禹楠垂着的手腕内侧。那里，贴着一块边缘已经卷起、几乎快要脱落的创可贴，白色的胶布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她心中微微一痛——她记得这块创可贴。那是在破解“暗星”服务器核心的量子纠缠通讯协议时，一次意外的强电流反噬，静电瞬间击穿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一个细小却深可见骨的伤口。那已经是他在那次战役中，被静电击穿的第三块皮肤了。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仿佛对疼痛免疫的技术狂人，总是用这种最不经意的方式，诠释着他们这一行“向死而生”的勇气。

她轻轻将键盘递还给他，指尖与他微凉的手指短暂触碰。肖禹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键盘塞回口袋，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底却藏着和她如出一辙的疲惫与怀念。

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读懂了彼此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荣誉，以及荣誉背后，那些无法言说的代价与牺牲。他们是英雄，却也是失去了领路人的孩子，只能带着这份“勋章”，继续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孤独而坚定地前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