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腰!塌了!(2/2)
“哎哟!”张婶低低地惊呼一声,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了,死死盯着那被“撬”起来的木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一辈子跟织布机打交道,太清楚压下那根沉重综框需要多大的死力气了!
“这…这…”她激动得嘴唇哆嗦,指着那模型,“省力!少爷!这法子…能省大力气啊!”她猛地看向王大柱,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真…真能成?”
“光这样还不够,”王大柱摇摇头,指着那被提起的“综框”和还是老样子,人还得累个半死。得改!得把投梭和打纬也改得更省力、更快!”
王大柱拿起一根小点的竹竿,比划着:“比如这投梭,现在全靠胳膊甩,又累又不准。要是能做个带弹簧的小机关?或者弄个滑槽?让梭子‘嗖’一下自己滑过去?”王大柱又拿起一块小木片,模拟沉重的打纬木筘,“还有这个,死沉死沉的,全靠蛮力砸。要是能做个连杆机构?用脚踩或者用手摇个轮子带动?像水车那样?”
王大柱越说越兴奋,随手捡起一根细柴火棍,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划拉起来。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织机轮廓,又画了几根代表连杆的线,一个代表脚踏板的方块,一个代表飞轮的圆圈…虽然画得抽象无比,丑得像鬼画符,但思路是清晰的。
张婶凑近了,眯着老花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堆“鬼画符”。她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专注而挤在一起,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她没读过书,不懂什么杠杆连杆,但几十年织布的血汗经验,让她瞬间就抓住了核心——省力!更快!
“能…能行!”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指着地上那个代表脚踏板的方块,“用脚踩!这个好!脚比手有劲儿!手就能腾出来理线、看布面!”她又指着那个代表飞轮的圆圈,“这个转起来…带…带那个啥…连杆?是不是就能让那木筘自己动?不用抡胳膊死砸了?”
“对!张婶您太懂了!”王大柱惊喜地看着她,这老织工的理解力远超王大柱的预期!果然实践出真知!
“少爷!”张婶激动地一把抓住王大柱的胳膊,枯瘦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眼睛里全是热切的光,“您…您说的这些…真…真能弄到织机上去?不用压死力气?还能更快?”
“理论上是行得通的!”王大柱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就是得试!得改!拿真家伙试!”
“试!必须试!”张婶斩钉截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少爷!您说怎么弄!老婆子我…我给您打下手!染坊里那几架老腰机,有年头了,坏了一架半架,也没人心疼!就用那个改!”她豁出去了。牛管事滚蛋了,这是天赐的机会!为了以后织布不用再那么要命,她愿意赌一把!
“好!”王大柱一拍大腿,疼得自己龇牙咧嘴,但精神头十足,“那咱们就…悄悄干?”王大柱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瞟向不远处抱着白蜡杆、闭目养神(也可能是在监工)的林红缨,又瞟向通往前院的方向——周婉娘那精明的影子仿佛无处不在。
张婶立刻会意,用力点头,眼里闪烁着老农准备偷摸改良自家农具般的狡黠和兴奋:“悄悄干!”
就在这时,一直扎着马步、摇摇晃晃的狗剩,终于坚持不住,“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累得直喘粗气。
林红缨的眼睛倏然睁开,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扫了过来。
狗剩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重新扎。
“时辰到。”林红缨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在王大柱和狗剩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王大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教得不错。”
王大柱心头一跳,不知道她这话是褒是贬。
“明天卯时,加练。”她丢下硬邦邦的一句,拎起白蜡杆,转身就走。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染坊门口。
王大柱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跟林阎王斗智斗勇,比扎马步还累!
“张婶,事不宜迟!”王大柱拉起还坐在地上的狗剩,“狗剩,别马步了,来活儿了!帮老爷我搬东西去!把那架最破的腰机,挪到靠墙根、不显眼的地方去!”
“好嘞!老爷!”狗剩一听有正事干,立马精神了,一骨碌爬起来,小身板还挺有劲儿。
张婶也立刻行动起来,麻利地指挥着另外两个平日里也饱受牛管事欺压、此刻对王大柱和张婶充满感激的织工妇人,四人合力,嘿呦嘿呦地把角落里一架沾满油污、吱嘎作响、一看就饱经风霜的老腰机,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地,挪到了染坊最里面、靠近杂物堆的阴影角落里。
王大柱则像个军师,拄着根竹竿当拐杖(腿还在抽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指挥着摆放位置,确保从门口不容易一眼看到。
看着这架即将被我“开刀”的老古董,再看看身边忙活的张婶、狗剩,还有那两个虽然紧张但眼神里也带着期盼的织工妇人,王大柱心里那点改造织机的火苗,“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工具?染坊里破铜烂铁、木头边角料有的是!张婶她们这些老织工,就是最厉害的工匠!狗剩,就是最好的跑腿兼实验助理(小白鼠?)!
“张婶,”王大柱指着老腰机上那根需要死命下压的沉重综框杆,“第一步,咱们先对付它!想法子把这压杆,改成用长杆子撬的!省力!”
“好!”张婶摩拳擦掌,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比看账本的周婉娘还亮。她转身就去翻找合适的木料和工具。
“狗剩!”王大柱转向小跟班,“去!找点结实绳子来!还有,看看有没有圆溜溜、能转的木头轱辘或者石头轮子?像磨盘边角料那样的!”简易滑轮,就靠它了!
“圆轱辘?好嘞!老爷您瞧好吧!”狗剩像只机灵的猴子,嗖一下就钻进了旁边的杂物堆,翻找起来。
染坊里,“哐当哐当”的织布声依旧沉闷地响着。但在最角落的阴影里,一场静悄悄的“技术革命”,正伴随着翻找木料的窸窣声、狗剩在杂物堆里叮叮当当的折腾声,以及张婶偶尔低声的询问(“少爷,这根杉木条够长不?”),悄然拉开了序幕。
王大柱拄着竹竿,看着眼前热火朝天(又偷偷摸摸)的景象,揉了揉还在抽筋的大腿,咧开嘴笑了。虽然前路肯定坑不少,林阎王的棍子、周算盘的心思都悬在头顶,但…这感觉,真他娘的带劲儿!
就在这时,染坊高高的气窗外,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堆起了厚厚的铅灰色云层。一阵带着土腥味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卷起地上的棉絮和灰尘。
“要变天了。”张婶抬头看了看,嘀咕了一句。
王大柱心里也咯噔一下。这天气,变得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