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钟鼓楼》(2/2)
“许同志,出去啊?”前台老张头从报纸后探出脑袋,“听说你那书要拍电影了?了不得!”
许愿含糊应着,把房间钥匙递过去。
中国人民银行西四分理处的铁栅栏刚拉开,许愿就被里头的情景震住了。七八个人攥着存折挤在唯一开放的窗口前,队伍末尾的老农正把裹了五六层的布包往怀里按。穿藏蓝制服的柜员敲着算盘珠喊:“零存整取的到二号窗!活期的排队!”
“存钱?”戴红袖章的大婶警惕地打量他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许愿默默抽出牛皮纸袋。当他把捆扎整齐的钞票推进窗口时,打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营业厅的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过来,有人踮脚张望,老农的布包“啪嗒”掉在地上。
“一、一万六千二百元?!”柜员的声音劈了叉。主任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来,眼镜滑到鼻尖:“同志,您这是...?”
“稿费。”许愿把出版社证明和作协介绍信摊在台面,“《牧马人》的版权费和《三体》三部系列稿费。”
红绒布沙发上,许愿捧着搪瓷缸看主任亲自点钞。纸币在验钞机上哗啦啦流过,崭新的油墨味混着茶香弥漫开来。最后存折递回他手里,“活期存款”栏的“.00”像烙铁烫进眼底。
“给您配了个保密折。”主任压低声音,“取款超过五百元需要提前一天预约,这是为您的资金安全考虑。”
走出银行时,许愿把存折藏进贴身口袋。
招待所306房重归寂静。许愿摊开稿纸,钢笔吸满新买的“英雄”蓝黑墨水。银行里那些灼热的眼神让他清醒:巨额存款只是穿越者的作弊码,而稿纸上的世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
《钟鼓楼》——他在稿纸顶端写下书名。前世刘心武的茅盾文学奖作品,此刻正在他笔下重生。故事聚焦1982年某四合院十二小时内的市井百态,时间跨度却延展数十年。选择抄这部,不仅因它开“京味小说”先河,更因其中对变革的敏锐捕捉,正契合1978年冬的中国。
笔尖在稿纸上沙沙游走:
“薛大娘翻出压在箱底的蓝布褂子时,听见胡同里爆米花的‘砰’一声响。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也是穿这件褂子嫁进钟鼓楼边的四合院...”
写到“改革春风吹进门”这句时,笔尖突然顿住。窗外飘来居委会喇叭声:“全体居民注意!家庭副业政策放宽,允许饲养三只鸡...”许愿望着稿纸上1982年的虚构世界,又听见窗外1978年的真实广播,时空错位的眩晕感猛然袭来。
“咚咚咚!”敲门声解救了他。叶冰如裹挟着寒气冲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存好了?没被人盯上吧?”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变戏法似的从挎包拎出个铝饭盒:“刚出锅的茴香馅包子,还热乎呢!”
许愿咬开包子,满嘴油香。叶冰如瞥见摊开的稿纸,眼睛倏地亮了:“新长篇?《钟鼓楼》...这名儿有味道!”她拈起稿纸细读,睫毛在窗光里扑闪。读到薛大娘给待业儿子塞钱买牛仔裤的情节,突然“噗嗤”笑出声。
“太损了!‘像传递特务情报似的’——你这观察力绝了!”笑着笑着又蹙起眉,“不过‘牛仔裤’现在叫‘喇叭裤’,正经商店可没得卖,得去秀水街淘港货。”
许愿心里咯噔一下。只顾着抄文学结构,却忘了时代细节的鸿沟。他急忙翻出涂改液:“我这就改...”
“急什么。”叶冰如按住稿纸,“主线不动,细节我帮你把关。倒是这个薛纪跃待业青年的设定抓得好,现在知青大批返城,待业问题快成火药桶了。”
她说着从包里抽出个笔记本:“早上作协开会,听说西城区要搞‘个体经济试点’。你故事里卖煎饼的姚向东,说不定能成政策风向标呢!”
暮色渐浓时,叶冰如才抱着誊写好的《钟鼓楼》前两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