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排队采访(2/2)
两位记者显然做了充分准备,问题直指核心,且环环相扣。他们不再满足于表面的成功和作品情节,而是深入探讨《三体》创作的思想根源、对科学与人性的思考、对传统文学观念的冲击,甚至委婉地触及了作品中对某些历史时期的隐喻和反思。问题之深刻,角度之新颖,让许愿疲乏的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必须调动全部的知识储备和思辨能力来应对。
访谈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当两位记者终于合上笔记本,表示满意地起身告辞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会议室的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许愿靠8在椅背上,感觉大脑像被彻底掏空、又反复锤炼过一遍,只剩下嗡嗡的回响。极度的精神消耗带来一种虚脱感。
叶冰如送走客人,回到会议室,看到许愿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色在夕阳的光影里显得有些苍白。
“累坏了吧?”她心疼地叹了口气,递过一杯新沏的浓茶,“今天这《了望》的,问得太深了。”
许愿睁开眼,接过茶杯,滚烫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他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累。但……也挺痛快。”这是一种被真正理解、被严肃对待后,精神层面产生的奇异共鸣,虽然伴随着巨大的消耗。
“痛快?”叶冰如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你啊……行了,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文艺报》的,听说要跟你谈现实主义创作和科幻的关系,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许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招待所小屋。关上门,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路灯透进微弱的光。桌上,抽屉里锁着的万元稿费,和那些登载着他名字的报纸,在黑暗中沉默着,提醒着他白日里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他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床边,重重地躺了下去。身体陷入有些硬的床板,骨骼发出轻微的抗议。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暗影。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记者们连珠炮似的提问、照相机的快门声、还有自己反复斟酌回答的声音。
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身体的累尚可忍受,精神上那种被反复拉扯、剖析、暴露于聚光灯下的消耗感,才是真正的重负。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过度使用的发声器,能量在持续的对外输出中飞速流逝。
寂静中,隔壁房间传来住客收音机里播放的样板戏片段,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楼下锅炉房鼓风机的嗡嗡声,单调而持续。这些往日里被他忽略的噪音,此刻却像一种安抚,将他拉回这间小屋的、属于他自己的现实。
他翻了个身,脸埋在带着阳光和灰尘味道的枕头里。抽屉深处那厚厚一沓钞票带来的安全感,报纸上那些赞美之词带来的虚荣感,在极度的疲惫面前,都变得虚幻而遥远。只有身体真实的酸痛和精神被掏空的虚无感,如此真切。
他需要睡眠。需要沉入无梦的黑暗,让过度活跃的思维冷却下来,让被喧嚣填满的内心重新找回那片属于文字本身的寂静之地。明天,还有新的“战场”在等着他。,
《钟鼓楼》的命运,也正被几位老编辑的笔尖细细审阅着,走向它未知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