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体面（2/2）

既是公主诏见，韦夫人自然不好再推拒。

在女儿梳妆准备时，她仍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叮嘱，从言行举止到礼仪规范，事无巨细，唯恐女儿在宫中行差踏错，犯了忌讳。

韦沉璧深知母亲担忧，一一温顺应下。

韦夫人终究是不放心，亲自将女儿送至宫门外，看着那巍峨的宫墙和森严的守卫，又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嘱咐了几句，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内，才惴惴不安地转回府去。

要是平常，韦夫人不会如此，只是近几日丈夫心事重重，问他就是朝堂上的事儿。

他们都知道，陛下渐老，而太子日盛，朝堂上难免波动。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圆真寺被围后，陛下的疑心如此之重，这两天朝堂上几乎人人自危。

要不是公主召见，韦夫人绝不会让女儿进宫。

皇宫深邃，殿宇重重。幸而公主早有安排，韦沉璧的车驾得以在麟趾门前停下，不然从宫门口一路走来，韦沉璧的得走到天黑。

过了麟趾门，便是内庭范围。

韦沉璧下了车，垂首敛目，安静地跟在明懿公主身边派来的女官江氏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走过长长的宫道。

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衣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规律的脚步声回荡。

韦沉璧恪守礼仪，眼观鼻，鼻观心，并不随意四处张望。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穿过一处庭院时，不远处假山之上的彤管阁轩窗前，正有人凭栏而立，目光穿过稀疏的竹影，落在了她纤秀而沉静的身影上。

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隐在宫廷深深的静谧里，无人察觉。

这人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身量颀长挺拔，立于轩窗之前，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他剑眉浓密，斜飞入鬓，一双星目深邃，此刻正微微眯起，望向远处穿行的身影，眉宇间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沉重。正应了康乐长公主那句“鸿渐之仪，宁宸之貌”的评价。

正是当朝太子，明懿公主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他刚从前朝脱身，那些看似恭敬实则暗藏机锋的奏对，那些围绕着立储、兵权、乃至他婚事的种种争论，犹在耳畔，搅得他心头烦恶不堪。偏生他还不能显露分毫，在人前仍需维持着温文尔雅、虚怀若谷的储君风范。

他深知，皇父近年疑心日重，对他这个太子，防范之心甚至超过了对奔腾的江河。不仅多方掣肘，近来更是刻意抬举荣王，纵容其拉拢朝臣，俨然是要与他这个太子打擂台，玩那制衡之术。想到此处，太子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

最荒谬莫过于他的婚事。打从盘古开天辟地起，他就没听说过哪朝哪代，因着钦天监一句模棱两可的批语，就说太子娶太子妃选会克伤帝后！偏偏他那位皇父，就以此为由，将他的婚事拖一年又一年。想到这里，太子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而那位好弟弟荣王呢？恐怕梦里都在东宫设宴庆贺了，面上却还能摆出一副谦逊友善、处处以太子马首是瞻的模样，每每见到，都让太子觉得牙根隐隐作痛，胃里也翻腾得厉害。

胸中块垒难消，却又无处可泄，太子只好信步登临这僻静的彤管阁，凭高远眺，试图让这宫廷的广阔稍稍化解些许心头的郁气。

却没想，会恰好望见有宫人引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往内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