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是您的学生(1/2)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轻微的嘶嘶声。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列宁和林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像微观世界里的星河。
书架上的书籍沉默地伫立着,那些厚重的德文、俄文、法文、英文着作,此刻都成为了这场对话的见证者。
林看着列宁。
这位摘下眼镜后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普通”的革命导师。
那张脸上有疲惫,有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痕迹,有思考重大问题时的深沉纹路。
但那双眼睛,即使没有镜片的遮挡,依然保持着穿透性的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直达问题的核心。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林意识到,任何策略性的隐瞒都是多余的,甚至是一种亵渎。
这不是在面对季诺维也夫那样的权力玩家,也不是在面对德共内部那些还需要说服的同志。
这是在面对列宁——那个在无数个深夜研读马克思手稿的人,那个在流亡途中写下《怎么办?》的人,那个在十月革命的炮火中保持惊人冷静的人。
一个真正的导师,一个真正的同志。
“列宁同志,”林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在您面前,我想我应该诚实。”
列宁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林,等待下文。
林深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和语言:“我之所以还没有正式加入德国共产党,成为党内的正式一员,而始终保持着‘顾问’的身份……”
“这一切原因很复杂,但归结到核心,是因为我认为德共——”
“特别是它的领导层——在一些根本性的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上,还没有完全摆脱某些……”
“错误倾向。”
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在这个时代更具理论分量的词汇:“在例如民族自决权、工人自发性、党的集中制与民主的关系这些关键问题上。”
“卢森堡同志、李卜克内西同志以及其他一些领导同志的观点,在我看来,仍然没有完全脱离半孟什维主义的影响。”
这个词让列宁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狂妄,甚至有些冒犯,”林继续说道,语气诚恳而直接,“卢森堡同志是我非常敬重的革命家,她的勇气、她的理论素养、她对工人阶级自发性力量的信任,都是极其宝贵的品质。”
“李卜克内西同志的坚定和牺牲精神更是毋庸置疑。”
“他们是真正的同志,是为了无产阶级解放事业奋斗终身的战士。”
“但是,”林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在具体的问题上,我确实与他们存在分歧。”
“例如,卢森堡同志对民族自决权的怀疑,在我看来忽略了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压迫的特殊性和紧迫性。”
“她对工人自发性的过度推崇,在实践中可能导致革命力量在关键时刻缺乏集中统一的行动能力。”
“而在组织建设上……”
林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列宁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那不是反对或不悦,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伤的理解。
“请继续说,”列宁轻声说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温和。
“在组织建设上,”林缓缓说道,“我认为德共还没有完全建立起一个既能充分发挥党内民主、又能保证行动高度集中统一的先锋队组织。”
“这不仅仅是一个形式问题,而是关系到在严酷的阶级斗争环境下,党能否生存、能否发展、能否领导革命走向胜利的根本问题。”
他抬起目光,直视着列宁的眼睛:“列宁同志,我是您的学生,我阅读过您的大部分着作。”
“《怎么办?》、《进一步,退两步》、《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
“在这些着作中,您系统阐述了先锋队理论、民主集中制原则、帝国主义时代的革命策略。”
“在我看来,这些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在新时代的创造性发展,是指导俄国革命取得胜利的关键。”
“而在德国,”林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痛苦,“我感觉到一种隔阂。”
“不是因为我不认同革命的目标——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场斗争的历史意义。”
“也不是因为我不尊重德共的同志们——我们并肩战斗过,我们共同面对过枪口,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勇气和牺牲。”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寻找着准确的表达:“那种隔阂,更像是……”
“一个学生站在一群才华横溢但仍在探索道路的学者中间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是同路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但我们对道路的理解、对方法的选择、对理论的应用,存在着微妙的、但至关重要的差异。”
“所以,”林最后说道,“我选择了‘顾问’的身份。这个身份让我能够贡献我的思考和建议,同时又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我可以在关键时刻提出不同的看法,而不必完全受制于党内可能存在的某种思维定式或历史惯性。”
“我想,这可能对革命事业更有益——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
说完这番话,林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
这些想法在他心中存在已久,但他从未如此完整、如此坦诚地向任何人表达过。
在德国,这样的直白可能会被视为分裂,被视为傲慢,甚至被视为对老一辈革命家的不敬。
但在这里,在列宁面前,他感觉可以说出真实的想法。
列宁沉默了。
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背对着林,他望着窗外克里姆林宫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木,以及远处莫斯科河冰封的河面。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略显佝偻的背上,那身灰色西装的肩部已经有些磨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办公室里只有列宁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窗台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莫斯科街道上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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