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集 共承堰务期十日,同力修沟仅半天(2/2)
后来高中暑假,离翁再回乡时,安宁大队正举全大队之力扩建二道堰——原来的堰沟不够用,新堰渠要从碳厂沟青石板延伸到关帝庙,全长三千米,得灌溉三队城隍庙河坝、四队关帝庙田垄,还有二队近十亩旱田。队里搞了自由组合承包制,按工程量和劳动力等级记工分,十级工一天能挣10分,秋收分红时,一分就是一分实打实的口粮。
离翁盯着晒谷场边老槐树下的石灰线琢磨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离翁,要不要搭个伙?”是姜祥仲,他是离翁在安宁中学的初中同学,眉眼间带着文气,后来成了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考进四训音乐学院,再往后成了全国有名的音乐家,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几段动人的民乐就出自他手。可那会儿的姜祥仲,还只是个背着帆布包、揣着半块红薯的青年,笑着把铁锹往离翁身边一放:“咱俩一组,肯定快。”
两人承包了三十米水渠的活儿,按队里算法得二十个工,也就是各出十天力,每天各记十分。可这段水渠要经过一处悬崖包,崖面陡得几乎垂直,岩缝里挂着几丛耐旱灌木,连飞鸟都只敢绕着飞,站在崖顶往下看,沟谷深不见底,风卷着土腥味,让人腿肚子发颤。
起初两人合计用炸药炸岩,去保管室领炸药时,保管员反复叮嘱:“去年老李家小子炸石头,差点把自己崩了。”可真到崖包前,锄头挖下去两寸就碰到硬东西——扒开浮土,竟是一层一层的泥石流堆积石,像老天铺好的“台阶”。姜祥仲眼睛一亮,递来钢钎:“试试撬底下的!”离翁攥着钢钎往石缝里塞,脚踩草根使劲撬,“咔嗒”一声,最底下的石头先松了。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整面崖包顺着石层倾斜,土块碎石哗啦啦滚下来,尘土遮了半边日头。等尘土落定,陡崖竟变成了平整坡地,渠沟基础轮廓都隐约显了出来。
离翁拉着姜祥仲找张友炳——他是姜祥仲的舅舅,也是离翁的表姐夫,管了十几年农活,修渠筑坝全凭老经验。张友炳扛着锄头赶来,转了两圈跺了跺土,笑出声:“你们俩撞着‘土神爷’帮忙了!”
六月日头毒得能晒脱皮,姜祥仲身子文弱,离翁让他去岩洞里歇着,自己脱了褂子穿条内裤忙活,汗水顺着脊梁淌,在地上砸出小土坑。姜祥仲没闲着,摸出哨子吹《地道战》主题曲:“当当当当,老钟快跑,老钟快跑”,哨音清亮,比队里广播还提神。离翁听着激昂的调子,把对戏里日本鬼子的气,全撒在渠沟硬土上。
谁也没料到,计划十天的活儿当天下午就收尾了,没动一炮炸药,三十米渠沟又平又直。张友炳对着其他组的人夸:“看看离翁和祥仲,这才叫干活!”收工时夕阳染金了渠沟土坯,姜祥仲帮离翁搭上衣褂:“早知道这么快,该多承包点。”离翁拍着他的肩,只觉得浑身的累都散了——那时还不懂,有些顺遂,或许真有冥冥中的助力。
二道堰通水那天,队里放了鞭炮,渠水流进田垄时,老乡们都围着拍手。可多年后,这条堰渠引出了更离奇的事。1985年8月,天旱得邪乎,太阳烤得土地裂成蜘蛛网,上堰和下堰的土坝相继垮了。就在大家围着干塘子转圈时,御碑亭山的龙头山包那边传来惊呼——有人说,山包上现出了一条巨龙!
消息半天传遍整条街,离翁那会儿已在公社上班,听老乡说,那龙足有一百多米长,身子粗得像磨房大水缸,直径快两米,龙头探进赵家磨房堰塘,尾巴拖在御碑亭老槐树下,吸水两个小时,塘水就见了底。
离翁赶过去时,堰塘边围满了人,老人们点着香烛对着山包作揖,念叨“龙王爷保佑”。可就在这时,派出所刘万成所长扛着七九步枪跑来,盯着山包要举枪射击。“别开枪!”离翁的娘挤开人群冲过去,“扑通”跪在刘所长面前,攥着枪杆哭求:“这是神龙啊,打不得!打了要遭天谴的!”刘所长手指扣着扳机,枪膛已上膛,可看着离翁娘跪地的样子,还是慢慢松了手,踹了脚土坡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刘所长调任周山区所长,刚去一个月就突然暴病去世。后来离翁问起娘那天的事,她坐在灶房小板凳上,攥着抹布望着窗外老槐树,语气满是敬畏:“那龙是来救咱们的,哪能打?我当时就想,就算跪到天黑,也不能让他开枪。”
如今再想起修二道堰的日子,王建军递来的烤红薯、姜祥仲清亮的哨音、娘跪地的背影,还像在离翁眼前。那些半日完工的顺遂、旱天现龙的离奇、母亲护善的虔诚,都随着二道堰的渠水,流进家乡的岁月里,成了老人们晒谷场边,总爱翻出来讲的故事。
尾词·鹧鸪天·记碳沟修堰并忆龙事
晨雾初开踏露行,碳沟堰道待新成。
钢钎叩石惊林鸟,汗透衣衫映日明。
同协作,共深耕,半朝功就胜十天程。
旱年龙现慈亲护,一段传奇万古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