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三角家的剧变(1/2)
在那次初音和初华送饭之后提起的早潮之后
第一次赶早潮的成功,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那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三角父亲的小船便在微熹中破开平静的海面。
凭借多年的经验和一丝难得的运气,他精准地找到了鱼群洄游的路径,收网的沉重感前所未有。
当沉重的渔网被拖上甲板,银鳞闪烁的鱼获几乎要溢出船舱时,汗水浸透衣背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
沉甸甸的收获不仅意味着未来几天的丰盛餐桌,更意味着能从鱼贩子那里换来一笔可观的钱。
回港时,小船吃水很深,几乎贴着水面。
码头上其他仍在整理渔具的渔民投来羡慕的目光,七嘴八舌地称赞他的好运和本事。
养父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带着几分骄傲的笑容,他大声招呼着相熟的伙计帮忙卸货。
那满载的鱼舱,仿佛也装满了压在心头许久的生活重担,让他觉得呼吸都轻快了许多。
那天晚上,家里的餐桌前所未有地丰盛。母亲做了好几道拿手的鱼菜,香气四溢。
初华兴奋地叽叽喳喳,围着父亲问东问西,眼睛亮闪闪地数着父亲许下的承诺:新的文具、或许还能去镇上玩一趟。
就连一向沉静的初音,看着父亲难得舒展的眉头和妹妹开心的笑脸,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默默给父亲夹了一大块最肥美的鱼肉。
油灯下,一家人围坐,久违的欢声笑语驱散了小屋的阴霾。
三角父亲喝着热腾腾的鱼汤,胃里暖和,心里更暖和。
他看着妻女满足的神情,一种强烈的、作为家庭顶梁柱的责任感与自豪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份喜悦和短暂的轻松,像海市蜃楼般,悄然扭曲了他对大海根深蒂固的敬畏。
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勤勉出海,但收获却远不如那次早潮。
看着船舱里稀稀拉拉的几条鱼,对比那日的满仓银光,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
鱼贩子的眼神、码头旁偶尔响起的其他渔民的讨论,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
他坐在船头,盯着那片看似平静、却深不可测的蔚蓝,白天成功时的画面反复在脑中闪现。
“那天是潮水、风向、运气都对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船舷。
“如果……如果我能再抓住一次那样的机会呢?一次就够,就能顶得上平常半个月的辛苦。”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夜汛。他记得自己曾在闲聊时说过,碰上夜汛,不回来了。
那次早潮的成功,让他觉得自己摸到了通向宝藏的钥匙,而夜汛,就是那扇门后更诱人的秘境。
他忽略了天气预报连日来关于海况可能转差的模糊提示,也忽略了妻子看到天边云层堆积时流露出的隐隐担忧。
成功的记忆太鲜明,盖过了潜在的警告。
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那是证明自己能力、为家人再搏一次好运的冲动,夹杂着对短暂辉煌的渴望复现。
于是,在那个家人毫无防备的傍晚,当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云层吞噬,海风带上了一丝不寻常的凉意时,一个决定在他心中落地生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告诉妻子自己要去赶夜潮,更没有像上次那样清晨才出发。
他沉默地检查着渔具,加固缆绳,悄悄往船上多放了些干粮和淡水。
看着初音在窗边埋头书本的侧影和初华在院子里嬉闹的身影,他心中有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那个“满载而归”的想象覆盖。
“等明天一早回来,给她们一个惊喜。”
他这样想着,趁着夜色尚未完全降临,家人注意力未在他身上时,解开缆绳,小船像一片深色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滑离了码头,一头扎进了愈发暗沉的海天之间。
起初,海面还算平静,只有些微起伏。船灯在渐浓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路。
他凭着记忆和经验向着预想中可能形成夜汛的海域驶去,满脑子都是网沉鱼跃的画面。
他甚至开始盘算这次换的钱,或许能给初音买台吉他,给初华买件新衣裳……
然而,大海的变脸毫无预兆。前一刻还是低沉的絮语,下一刻就化作了狂暴的咆哮。
风像是突然从四面八方被挤压过来,呼啸着卷起冰冷的浪头,狠狠砸向脆弱的小船。
天空如同被泼了浓墨,豆大的雨点瞬间倾盆而下,砸在船板上噼啪作响,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船灯在狂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巨大的浪头不再是起伏,而是像移动的山峦,从侧面、从船头猛扑过来,每一次撞击都让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摇晃,冰冷的海水疯狂地灌入船舱。
三角父亲脸上的憧憬和热切瞬间被惊骇取代。他死死抓住舵柄,试图稳住方向,但海浪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和经验。
他试图调转船头返航,但风浪像巨大的手掌,死死将他推向更凶险的深水区。
他拼命地舀水,但海水涌入的速度远快过舀出的速度。船上的油布被狂风撕裂,雨水混合着海水让他浑身湿透,刺骨的寒冷开始侵蚀他的体力。
“怎么会这样……”他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巨大的后悔。
他想起码头其他老渔民摇头说“夜潮凶险,不是万不得已别碰”的样子,想起妻子担忧的眼神,想起女儿们期待的脸庞。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将一次偶然的幸运当成了必然的规律,将对家人的爱化作了膨胀的自信,让他忘记了大海永恒不变的法则——绝对的力量与冷酷的无常。
一个前所未有、如山般的巨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从船尾方向排山倒海般压来。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令人绝望的失重感彻底吞噬他之前,他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家中温暖的灯光,是妻子温柔的笑容,是初音沉静的侧脸和初华灿烂的笑靥……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木材断裂的刺耳声音,船灯瞬间熄灭。
小船,连同那个想要为家人搏一个更好明天、却因一念之差坠入深渊的父亲,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狂暴的巨浪彻底吞没。
大海,这位沉默的巨灵,只用了一个夜晚,就无情地收回了它曾慷慨赐予的馈赠,并冷酷地带走了那个勇敢而又鲁莽的凡人。
只剩下狂暴的风声、雨声、浪涛声,在漆黑的海面上肆虐,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和呼喊。
而这海上的悲剧,直到第二天清晨,家人焦急等待的身影出现在空荡荡的码头,才被残酷地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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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黏重的湿气,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却吹不散屋内凝滞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
距离那个噩耗传来已经过去了一天——养父的小船被突如其来的狂暴风浪吞噬,再无归期。
压抑的啜泣、沉重的悼词、弥漫的香火气息,还有窗外永无止境的、敲打着屋顶和心灵的冰冷雨声,这些共同织成一张巨大的悲伤之网,笼罩着残破的家。
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神空洞地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终日以泪洗面。
妹妹初华,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活泼的孩子,此刻趴在初音的膝盖上,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了初音单薄的裤子。
“呜呜呜……爸爸……爸爸……回不来了……”初华的哭声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下剜着初音的心。
初音自己的眼眶也灼热酸胀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用疼痛刺激着神经,将翻涌的泪意和喉咙里的哽咽死死压回胸腔深处。
‘我是姐姐……妈妈需要支撑,初华需要依靠……我必须撑住。’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啸,勒住了那摇摇欲坠的闸门。
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她只是伸出有些僵硬的手臂,一遍遍、轻轻地、坚定地环抱住妹妹颤抖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在自己怀里,用沉默的拥抱传递着微不足道却唯一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初华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因为哭累了,加上一整天水米未进,体力不支,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偶尔还会在睡梦中惊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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