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莲生彼岸（1/2）
流沙河浑浊的浪涛依旧呜咽着，但在魔蛟彻底湮灭之后，那亘古不变的呜咽声中，似乎悄然融入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从前那种被囚禁万年的困兽发出的沉闷咆哮，更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苦行者，在终于卸下所有重负后，疲惫不堪却又如释重负的悠长叹息。河水的浑浊程度丝毫未减，但那些曾经翻涌不休的灰绿色泡沫，那些散发着刺鼻腐朽气息的腥臭粘液，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沉淀。
湍急的河水冲刷着岸边那个被砸出的巨大湮灭坑洞，裹挟着散落的碎石与腥臭的泥浆奔流而下，仿佛大自然正在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抚平这场惨烈劫难留下的最后伤痕。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厚重的帷幕，沉沉地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河岸。
陈抟道长强忍着后背那道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艰难地将昏迷不醒的孙悟空从那被砸出的泥坑中拖拽出来。
昔日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此刻浑身金毛都被泥浆、血污和魔蛟残留的粘液糊成了一绺一绺，黯淡无光得令人心碎。猴子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那塌陷下去的胸口昭示着至少断了数根肋骨的惨状。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手中死死攥着的两截断裂的金箍棒——这件曾经金光万丈、威震三界的绝世神兵，此刻断裂处参差不齐，棒身上那几道灰败的凹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残留着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
陈抟小心翼翼地掰开猴子那已经僵硬的手指，将两截断棒取下时，那冰冷而沉重的触感，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个英雄末路的悲凉故事。道长将断棒郑重地放在猴子身边，又从青牛背上的行囊里翻出仅存的止血草药和干净的布条，颤抖着双手开始为孙悟空清理伤口、包扎断骨。每一次触碰，都会引起猴子无意识的痛苦抽搐，这细微的反应让陈抟的动作愈发轻柔谨慎。
在河岸的另一边，玄奘法师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怀中紧紧抱着敖烈那具已经失去所有生机、如同枯木般干瘪灰败的残躯。和尚纤细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抚过敖烈冰冷僵硬的脸颊，试图抹去那些泥污，却只让那张曾经年轻傲气的面庞显得更加灰败死寂。腹部那个巨大的创口边缘，那些曾经流转着微弱银光的肉芽早已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变成了僵死的灰褐色褶皱。
没有眼泪，玄奘只是沉默地抱着，那双刚刚经历佛心崩碎又重塑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同千年古潭，既倒映着怀中龙太子最后的躯壳，也倒映着这片劫后疮痍的河岸。一种沉重的、混合着无边悲恸与深刻明悟的寂静，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许久，他缓缓抬起手，用那沾满泥污血渍的僧袍衣袖，极其轻柔地，最后一次擦拭敖烈冰冷的脸颊，那虔诚的动作，宛如在擦拭佛前最珍贵的供器。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悠长的佛号，终于从玄奘干裂的唇间溢出。
这声佛号不再空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界限、抚慰亡魂安宁的深沉力量。他纤细的手指开始捻动佛珠，低声诵念起《往生咒》。
这一次的诵经，不再是为了超度亡魂的仪式，更像是一种庄重的送别，一种对牺牲者最后的敬意与陪伴。随着经文声流淌，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纯净、蕴含着新生之力的柔和金光，如同温暖的薄纱，轻轻覆盖在敖烈冰冷的残躯之上。
就在这诵经声响起的同时——
嗡！
一直沉睡在泥泞中的陈默，身体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他丹田处，那株融合了敖烈龙元生机、经历濒死涅盘的混沌龙莲虚影，在玄奘那蕴含着新生佛念的诵经声与往生之力的牵引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共鸣，骤然光芒流转！
只见那朵凝实如实质的混沌龙莲虚影中心处，那枚融合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道韵、上古银龙精纯龙元与玄奘法师舍身注入的一缕佛念火种的核心，突然开始以某种玄妙韵律微微震颤起来！
莲心深处，一点温润如玉、内蕴万千混沌星芒与银龙游纹的璀璨光华正在缓缓凝聚、成型！这光华起初如萤火般微弱，却随着混沌道韵与龙元精华的不断交融而越来越盛，最终，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恍若天籁的莲子脱落清音，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暇、呈现出混沌玄黄与内敛银辉完美交织的奇异莲子，从莲心处缓缓析出，静静地悬浮在丹田气海中央，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造化灵光！
莲子成型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天地造化生机与混沌龙威的清流，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瞬间流遍陈默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看似温和如春风化雨，实则沛然莫御，所过之处不仅迅速滋养着他因强行爆发混沌之力而近乎枯竭的经脉，更如神匠抚玉般精准抚平着道胎涅盘留下的每一处细微暗伤。更有一股清凉澄澈之意直冲天灵，如同晨曦驱散黑夜，将识海深处最后一丝混沌爆发带来的眩晕与刺痛涤荡一空。
嗯......一声悠长而舒缓的呻吟从陈默唇间溢出，他那双紧闭多时的眼睑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如同破晓时分缓缓升起的朝阳般慢慢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褪去了压抑铅灰、渐显清明的天空，是呜咽流淌却似乎被净化了几分的浑浊河水，是陈抟道长佝偻着苍老身躯为奄奄一息的孙悟空包扎伤口的背影，是玄奘法师怀抱枯木般龙躯诵念往生经文的悲怆侧影，以及......身边那两截断裂黯淡、布满狰狞腐朽伤痕的金箍棒残骸。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涌入脑海。魔蛟遮天蔽日的恐怖身影，沙僧为阻魔劫而形神俱灭的壮烈献祭，敖烈燃尽龙元、残躯化锁的决绝姿态，孙悟空断棒阻劫的悲壮身影，自己道胎濒临崩溃时撕心裂肺的剧痛，玄奘法师那点燃混沌龙莲的佛念之力，以及最后那湮灭魔蛟核心的惊鸿一剑......
所有的惨烈战况、壮烈牺牲、锥心痛苦与涅盘重生的力量感，瞬间如万川归海般交织在一起，在陈默心神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只见那株比先前稳固了许多、边缘流转着坚韧银辉的混沌龙莲虚影正静静悬浮，莲心处，那枚混沌玄黄与银辉交织的奇异莲子散发着温润的造化灵光，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生机力量正如春泉般源源不断地从中流淌而出，滋养着他几近干涸的道基。
心念微动间，陈默尝试着引导一丝莲子散发的清流，将其汇聚于指尖。一点米粒大小、混沌玄黄与内敛银辉完美交织的光芒在指尖亮起，这光芒看似温润平和如月华，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抚平万物躁动、稳固天地根基的造化伟力。他目光转向身边断裂的金箍棒，指尖那点微光轻轻点向其中一截棒身上那道狰狞的灰败凹痕。
嗤——！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的声响骤然响起。那顽固附着在棒身断口、散发着腐朽死寂气息的灰败痕迹，在接触到这混沌龙莲生机的瞬间，竟如同黑暗遇见光明般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一丝丝极其细微的、令人作呕的灰败气息被强行从神兵本源中逼出，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凄厉嘶鸣，随即被那混沌银辉的光芒净化、消融！虽然以陈默此刻的修为还未能完全祛除那深嵌入神兵本源的腐朽伤痕，但那凹痕处的灰败光泽，却肉眼可见地黯淡、内敛了一丝，不再如之前那般散发着侵蚀万物的恶意！
陈默眼中骤然闪过一道深邃的明悟之光，仿佛拨云见日般豁然开朗。这混沌龙莲所结之籽，其蕴含的造化生机与纯净净化之力，竟对太初腐朽之力有着天然的克制之效！虽不能立竿见影地彻底根除那深入骨髓的腐朽，却能在短时间内有效压制其蔓延之势，并逐步净化侵蚀！这发现令他心头为之一振。
道长！你终于醒了！陈抟道长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猛地转过头来。当他看到陈默已然盘坐而起，指尖流转着神秘莫测的混沌光芒时，那张因连番恶战而疲惫不堪的面容上，瞬间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希冀之色。那神情就像是迷失在黑夜中的旅人突然望见了指路的明灯。
陈默沉稳地点了点头，强自压下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迅速站起身来。他的步履虽然还带着几分虚浮不稳，但在混沌龙莲生机的持续滋养下，已然恢复了大半元气。
他快步走到陈抟身边，俯身仔细查看孙悟空的伤势。只见猴子气息微弱如游丝，胸口处明显塌陷，断骨之处的情况更是触目惊心。陈默毫不犹豫，将指尖那点蕴含着混沌龙莲精华的生机光芒，轻轻按在孙悟空塌陷的胸口处。
温润如玉的混沌银辉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带着造化生机的力量，缓缓渗入猴子体内。这股力量对于孙悟空体内几近枯竭、又被魔蛟腐朽之力隐隐侵蚀的妖仙本源而言，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本源之力，在这股蕴含着造化生机与龙元之力的滋养下，就像是冬眠已久的种子终于迎来了和煦的春风，开始焕发出微弱的活力。断裂的胸骨处传来阵阵细微的麻痒感，那是生机在催动骨骼进行自我修复的征兆。猴子紧锁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了一丝，原本紊乱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陈默又转身来到玄奘法师身边。老和尚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紧紧抱着敖烈那已经失去生机的残躯，低沉而悲怆的诵经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陈默的目光落在敖烈那如同枯木般毫无生机的躯体上，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缓缓蹲下身，将指尖的混沌龙莲生机光芒轻轻点在敖烈干瘪的胸口处，那里曾经是新生龙元之种所在的位置。
然而，这一次，期待中的奇迹终究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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