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腐仙试禅心（1/2）
混沌龙莲舟那幽暗而神秘的光芒，宛如一座孤独矗立在无尽黑暗中的灯塔，在荒芜死寂的流沙河东岸持续闪耀了整整一个漫长的黑夜。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投下冰冷而稀薄的光线时，舟内外的景象才终于彻底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河岸泥滩上，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藤蔓侵袭之地，如今只剩下大片大片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焦黑地面，像是被某种可怕的酸液灼烧过一般。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腥臭余韵，那是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那些曾经疯狂舞动的藤蔓早已枯萎风化，它们的灰烬已被夜风吹散，仿佛一场噩梦残留的灰烬，飘散在风中。然而，那深深的腐蚀痕迹和劫后残存的死寂气息，却如同刻在河岸上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太初之主的阴影并未远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莲舟内，气氛凝重而疲惫，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与恢复中。
陈默盘坐于舟尾，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经过一整夜的调息，丹田内那枚混沌龙莲之籽的光芒重新变得温润如玉，虽然不如全盛时期那般饱满充盈，但散发的生机清流已能稳定地滋养自身。他大部分心神依旧维系着莲舟的防御光晕，警惕地感知着四周，防备着可能来自黑暗角落的再次侵袭。
玄奘法师跌坐舟首，身形在晨曦中显得愈发清瘦，如同一具干枯的骨架。强行催动般若佛照点破藤蔓核心，对他重塑不久的心神是巨大的透支。此刻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机械地捻动着佛珠，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正陷入一种深沉的、对抗心魔与恢复佛念的禅定之中。
识海内，那点佛念之火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周围是昨夜藤蔓狂潮冲击留下的、充满腐朽与贪婪恶念的精神残渣，正化作无形的触手，不断试图侵蚀、熄灭这新生的光明。老和尚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陈抟道长靠坐在孙悟空的断棒旁，后背的伤口在混沌龙莲生机的持续滋养下，边缘的灰败色终于褪去了一些，显露出新生的嫩红肉芽。他正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残存的道家真元，配合莲舟生机，一点点拔除侵入经脉的顽固死气，每一次法力运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躺在舟心、断裂金箍棒旁的孙悟空。
猴子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双手撑船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晨曦落在他黯淡的金毛上，染上一层冰冷的金色，失去了往日的耀眼光彩。一夜过去，他身上的泥污血渍已被莲舟散发的微光净化不少，但那股深沉的疲惫、挫败与压抑的暴戾，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笼罩着他。
胸口的塌陷在生机滋养下已平复大半，断骨初步接续，但内里的创伤——神兵折损带来的道基之殇、被藤蔓腐朽之力侵蚀的刺痛、以及昨夜面对藤蔓狂潮时那种空有战意却无神兵的无力感——却如同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神魂。
他低着头，金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船板上自己汗水滴落形成的水渍，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他还活着，证明这位曾经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尚未完全放弃。
陈默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玄奘的枯寂、陈抟的坚韧、孙悟空那凝固的绝望…以及舟首那株在晨曦中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纯净银辉的枯枝银花。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莲舟虽好，终究是权宜之计，且维持消耗巨大。
必须尽快寻得一处相对安全的所在，让众人能真正静养恢复，尤其是玄奘法师的心神与孙悟空的道基之伤，这两者都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才能慢慢痊愈。
他抬头望向东方。流沙河以东，是连绵起伏、怪石嶙峋的荒凉山谷。山势不高，却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植被稀疏扭曲，看不到任何鸟兽踪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腐朽混合的怪味，显然也被太初之力污染。
但在极远处，山谷的尽头，似乎有更高的山峦轮廓在稀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山影之后，仿佛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此地死寂的…祥和之气？那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光，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道长，大师，陈默的声音打破了舟内的沉寂，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此地残留太初污秽，不宜久留。东方山谷尽头似有异样气机，或可暂避。我等需尽快离开。
陈抟闻言，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浑浊的眼眸中顿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他立即停止调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直，激动地点头道：陈默道友慧眼如炬！老道方才在入定中也隐约捕捉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祥和之气，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与这方天地间弥漫的死气截然不同。这必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一线生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定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玄奘法师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但紧闭的眼皮却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显然在禅定中也听到了陈默的话语。他那捻动佛珠的手指突然一顿，原本匀速转动的佛珠停滞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机械的捻动。虽然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经表明他完全赞同陈默的提议。
孙悟空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莲舟边缘，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陈默见状不再迟疑，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经脉中传来的阵阵刺痛，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丹田处。只见他全力催动体内那颗混沌龙莲之籽，顿时莲籽光芒大盛，流转着玄妙的道韵。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江河奔涌，源源不断地注入莲舟之中。
陈默一声轻喝。
莲舟应声而颤，舟身绽放出玄黄与银辉交织的璀璨光芒，这光芒比先前更加稳定明亮。莲舟缓缓离地而起，悬浮在离地面约莫一尺的高度。陈默心念电转，莲舟顿时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却又保持着惊人的平稳，紧贴着荒芜的河岸与怪石嶙峋的山谷地面，朝着东方那缕微弱祥和之气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荒谷之中，死寂的气息愈发浓重。那些扭曲变形的枯树如同垂死挣扎的妖魔，伸展着干枯的枝丫；嶙峋的怪石上布满了苔藓，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暗绿色或灰黑色。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时浓时淡，令人作呕。
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莲舟散发出的光芒成为了唯一的色彩与生机。舟首那朵银花在疾驰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凉异香，勉强驱散着周遭令人窒息的污浊气息。
就这样疾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山谷突然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更令人震惊的是，谷地中央竟然有一方不大的水潭！
潭水并非流沙河那般浑浊不堪，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邃的墨绿色，水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而最令人惊异的是，在水潭边，竟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青灰色山石垒砌而成的古朴庙宇！
这座庙宇规模不大，仅有一间正殿，建筑样式古朴到近乎简陋的程度。庙门上方没有任何匾额，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深色的藤蔓，同样散发着岁月沉淀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沉寂气息。
然而，那股被陈默和陈抟感应到的、微弱却迥异于周遭环境的祥和之气，正是从这座小小的破庙中散发出来的！它就像淤泥中开出的一朵白莲，死寂之地留存的一盏孤灯，在这片荒芜中显得格外醒目。
莲舟在距离水潭百丈外稳稳停下，悬浮在半空中。舟内众人皆被这荒谷中突然出现的奇景所吸引，纷纷凝神观望。
此地...竟有庙宇？陈抟道长面露惊疑之色，他仔细感应着那庙宇散发的气息，眉头渐渐皱起，这祥和之中...似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枯寂？古怪，甚是古怪！这气息既熟悉又陌生，老道修行数百载，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奇特的情况！
道长心中暗自思忖：这庙宇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诡异。那祥和之气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神安宁；而那枯寂之感却似寒冬腊月，让人不寒而栗。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能如此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更奇怪的是，这气息中似乎还暗藏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修道之人也感到困惑不已。
玄奘法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枯井般的眸子，经过一夜禅定与心魔对抗，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却比昨夜多了一份沉淀后的清明与洞察。他凝视着那潭墨绿死水和潭边孤寂的石庙，眉头紧锁，手指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法师的目光如炬，穿透那潭死水的表面，看到了更深层的景象。那潭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那庙宇看似古朴，实则暗藏玄机。他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仿佛眼前所见并非真实，而是一层精心编织的幻象。
“阿弥陀佛…”玄奘的声音沙哑低沉，“此庙…气息驳杂。祥和如灯芯，枯寂如灯油，死水如镜…映照非实相。恐…非善地。”他重塑的佛心对异常气息格外敏感，本能地感到不安。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慎重，仿佛在斟酌着最准确的表达方式。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的孙悟空，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了头，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向那座石庙的方向，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绝望，而是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激动与深重疑虑的复杂光芒！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牵动伤势而踉跄了一下。
猴王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熟悉的气息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让他想起了当年在东海龙宫取得金箍棒时的情景，想起了在太上老君炼丹炉中锤炼火眼金睛的岁月。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的情绪几乎失控。
“那…那气息…”猴子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是…是…俺老孙的金箍棒！不…不对…是棒子的…本源灵韵？！还有…还有…老倌儿？！”
此言一出，舟内众人皆惊！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金箍棒的本源灵韵？太上老君的气息？这怎么可能？！众人心中都充满了疑问和震惊。金箍棒明明断裂在莲舟之内！太上老君远在三十三天外离恨天兜率宫，怎会出现在这被太初腐朽之力污染的荒谷破庙之中？
“大圣！你看清楚了？！”陈抟道长失声问道，满脸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手中的拂尘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错不了！”孙悟空低吼，金色的瞳孔因激动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石庙，“那破庙里传出的…虽然极其微弱，还被这鬼地方的死气遮掩…但俺老孙绝不会认错！是定海神铁独有的镇海定元之韵！还有…还有兜率宫八卦炉里那股子…烧不尽的丹火味儿！是老倌儿！一定是老倌儿感应到俺老孙有难，特意在此等候！说不定…说不定他能修好俺的棒子！”说到最后，猴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急切和希冀。
神兵折损带来的巨大打击，让他本能地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陈默和玄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虑。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担忧。陈默沉声道：“大圣，稍安勿躁！此地诡异，那潭水死寂，庙宇气息驳杂难辨。太上道祖何等身份，怎会屈尊降贵，隐匿于这等污秽之地？恐是太初邪魔幻化，引我等入彀！”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试图安抚猴王激动的情绪，同时也在提醒大家保持警惕。这番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幻化？”孙悟空猛地转头，眼中狂喜瞬间被暴戾取代，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愤怒，“俺老孙的火眼金睛！上穷碧落下黄泉，什么妖魔鬼怪能瞒得过俺？！那灵韵，那气息，千真万确！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阻俺老孙取回棒子！”断棒之痛和对恢复力量的渴望，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猴王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的金色毛发根根倒竖，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张扬舞动，那双曾经洞察万物的火眼金睛此刻闪烁着危险而混乱的光芒，瞳孔中倒映着疯狂与执念交织的漩涡。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已然证得佛果的斗战胜佛，而彻底变回了当年那个大闹天宫、桀骜不驯的美猴王。对金箍棒的执念和对力量的渴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睿智与冷静，只剩下原始的暴戾与冲动。
悟空！
玄奘法师一声低喝，这声音虽不洪亮，却如同暮鼓晨钟般振聋发聩，蕴含着无上佛念的威压，瞬间压下了猴子周身升腾的滔天戾气，陈默道长所言，并非无因无由。你之心，已为所蔽！火眼金睛，可辨妖邪形貌，然太初之主诡谲莫测，其所布幻境，或直指心魔，诱之以最渴望之物！此乃腐仙夺心之局！你若贸然行事，非但金箍棒无望，恐将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玄奘的话语字字珠玑，如同利剑般直指孙悟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揭开了他极力掩饰的脆弱与不安。
猴子被玄奘的当头棒喝震得僵在原地，眼中的暴戾与急切如同被九天寒冰浇灭，只剩下剧烈的挣扎与动摇。他看看远处那座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古老石庙，那若有若无的祥和之气如同致命的诱惑；又低头看看身边断裂冰冷、布满灰败凹痕的金箍棒残骸，每一道裂痕都刺痛着他的心；再看看玄奘枯槁却目光如炬的脸庞，以及陈默凝重警惕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玄奘和陈默是对的，但内心深处对恢复力量的渴望却如同剧毒的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每一寸理智。他双拳紧握，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淡金色的神血渗出，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伤痕，整个身体因极度的矛盾而微微颤抖，金色的毛发在不安地起伏。
就在这时——
南无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放下执念，方得自在...
一阵若有若无、缥缈空灵、蕴含着无上慈悲与智慧之意的梵唱诵经声，如同天籁般，从那座孤寂的石庙中悠悠传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百丈距离，无视了莲舟的防御光晕，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梵音庄严、纯净，如同清泉般洗涤着灵魂的尘埃，与石庙散发的那丝祥和之气完美契合！诵经声中，更隐隐夹杂着木鱼轻敲、铜磬回响的悠扬韵律，充满了佛门圣地的宁静与超脱。
随着梵音响起，石庙周围那沉寂枯寂的气息仿佛被驱散了不少，连带着那潭墨绿的死水，水面都似乎微微荡漾起一丝清亮的涟漪，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这...这是...陈抟道长面露震撼，白须无风自动，心中的疑虑在这纯净浩大的梵音下瞬间动摇，如此精纯浩瀚的佛力...绝非寻常邪祟所能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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