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金灯照影（2/2）

“师父，他们这是……”孙悟空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这般虔诚的景象，他在东土大唐也见过，但此地的氛围，总让他觉得少了点鲜活气，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刻板。

玄奘已整理好行装，手持锡杖，立于门边，目光深邃地望着那默默前行的人流，缓声道：“人心向善，本是好事。然过犹不及，失了本心自在，便是入了歧途。走吧，我等随他们一同上山，看看那金灯寺，究竟是何光景。”

师徒三人混入那沉默的人流中，并不显眼。陈默收敛气息，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他感觉到，随着人流靠近小须弥山，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引导“安宁”的精神念力便愈发清晰。这念力并非强行压制，反而如同温暖的潮水，轻轻包裹着每一个人，抚平他们可能产生的焦虑、杂念甚至过于强烈的喜悦，只留下一种平和到近乎虚无的“满足感”。

山路蜿蜒，以青石铺就，打扫得一尘不染。两旁古木苍翠，鸟鸣清脆，却奇异地显得规整有序，仿佛连鸟儿的啼叫都遵循着某种固定的韵律。更令人称奇的是，山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盏造型古朴的石制灯盏，灯盏并非点燃烛火，而是镶嵌着某种能自发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即便在白日，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晕，驱散林间的阴暗，指引着前路。这便是“金灯”之名的由来？

这些光晕笼罩之处，陈默能感觉到，地气的流转变得更加“温顺”，灵机被约束在固定的轨迹上，滋养着那些灯盏与山路本身，却对周遭野性的生机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制。

越往上行，人流愈发密集，来自四面八方村镇的信众汇聚于此，却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唯有脚步声、衣衫摩擦声，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源自山巅寺庙的若有若无的梵唱背景音。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山路尽头，一座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寺庙赫然出现在眼前。

但见朱墙金瓦，飞檐斗拱，规模远超寻常寺院。寺门前广场以汉白玉铺就，光可鉴人。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青铜香炉正袅袅升起淡金色的烟气，香气并不浓烈，反而带着一股清心宁神的异香，闻之令人心思沉淀，杂念渐消。无数信众正井然有序地排队，依次上前焚香叩拜，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虔诚而统一。

寺门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金匾，上书“金灯禅寺”四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隐隐透出一股威严。而在那高耸的钟鼓楼顶端，各悬挂着一盏巨大的、与山路上同源的晶石灯盏，此刻正散发着比朝阳更加柔和却覆盖范围极广的金色光辉，将整个寺庙乃至前方广场都笼罩在内。

在这金辉照耀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圣洁、祥和、秩序井然。

然而，在玄奘师徒眼中，这景象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孙悟空火眼金睛微微眯起，他能看到，那金色的光辉并非纯粹的光，其中蕴含着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金色符文！这些符文随着光辉洒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下方信众的头顶，与那弥漫的精神念力相结合，进一步加强着那种“安宁”与“统一”的控制。而那巨大的香炉中升起的淡金色烟气，也并非寻常香火，其中混杂着一种能麻痹感知、放大虔诚情绪的奇异能量。

玄奘手持锡杖，周身自然流转的圆融佛光，与这笼罩全寺的金色光辉隐隐形成对峙。他能感觉到，这金辉之中蕴含的“佛法”意蕴，看似纯正浩大，实则其核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极其精微的“置换”——它将佛门的“慈悲”偷换成了“绝对服从”，将“智慧”扭曲为“放弃思考”，将“极乐”定义为“无悲无喜的永恒平静”。这是一种更高明的、以佛法为伪装的邪法！

陈默的感受则更为直接和凶险。他识海中的溟泉珠，在踏入这金辉笼罩范围的刹那，便传来一阵强烈的排斥与警示！这金色的光辉，其本质与黑佛那“终结”与“掌控”的力量同源，只是被巧妙地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它正在疯狂地抽取着此地汇聚的地脉灵机与信众散发的信仰念力，通过某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转化，化为这庞大的、具有蛊惑与控制力量的金色领域！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那力量的最终汇聚点，并非在表面的殿堂，而是在这金灯寺的地底深处！那里，有一股深沉如渊、冰冷死寂的庞大意志，正在缓缓搏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吞吐着这方天地被“净化”后的能量！

“好家伙，这寺庙底下，怕是有个了不得的大家伙！”孙悟空以神识传音，语气凝重。

“阿弥陀佛。”玄奘低眉垂目，诵了一声佛号，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周遭那绝对“安宁”的氛围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附近几名正在排队叩拜的信众，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被那金辉与梵唱抚平。

“此寺以佛法为表，行魔道之实，蛊惑众生，窃取灵机，其罪深重。”玄奘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然此地信众甚多，已被潜移默化，根深蒂固。若强行破之，恐伤及无辜，引发大乱。需从长计议，寻其破绽，一举破其根本。”

陈默点了点头。他明白师父的顾虑。眼前的金灯寺，已然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与化善寺那种强行控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共生”式的侵蚀。信众在其中获得（被赋予）了他们所追求的“安宁”，而幕后的黑佛则汲取着他们的信仰与这片土地的灵机。强行打破，等同于摧毁无数人（哪怕是被蒙蔽的）的精神寄托，后果难料。

“师父，那我们如今该如何？”陈默问道。

玄奘目光扫过那井然有序却缺乏生气的信众，又望向那寺庙深处，缓声道：“既入宝山，岂能空回？我等便以寻常香客身份，入寺一观。且看这金灯，能照出何等‘真实’。”

说罢，他整理了一下僧袍，手持锡杖，迈步向着那巨大的青铜香炉走去。孙悟空与陈默对视一眼，也收敛气息，默默跟上。

他们倒要看看，这看似祥和神圣的金灯禅寺，其内部，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与污秽。

而当他们真正踏入那寺庙大门，融入那被金色光辉完全笼罩的领域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