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壁虎套·三秒盲区(2/2)
子夜前,我爬回地面,雪又下了,厚得埋脚踝。我找了间废弃更楼,生火烤衣。火舌舔瓦,映我脸发红。我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糖瓜,灯火里晶莹剔透,像琥珀。我咬一小口,甜味漫开,却忽听楼梯轻响——咚、咚。
我拔枪,却见苏小小提着一壶姜汤,站在楼梯口。她穿男式棉袍,帽檐压到眉,狐皮坎肩却还在,领口一圈白毛衬得脸更小。我愣住:你怎么找来?她晃了晃手里灯笼,灯笼面写着字——竟是从帅府顺的。
你前脚走,我后脚请假,说给杜副官买烟。她笑,眼角却红,钟楼那么高,我怕你摔死,没人收尸。我心底最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像糖瓜被火烤化,黏黏地流。
她坐到我身边,把姜汤递我。我接过,手指碰到她的,冰凉。火堆里柴爆,我侧头看她,火光在她眸里跳,像关外草原的星星。我低声道:小小,等这事完了,我带你离开四九城,去关外,敲鼓、看雪、养马。
她抿嘴笑,却忽然伸手捧住我的脸,额头抵我额:李三,我不要马,我要你活着。说完,她闭上眼,唇贴上来。糖瓜的甜味混着姜汤的辛辣,在我们唇齿间炸开,像冰与火搅成漩涡。我手一抖,掌心雷从袖里滑出,地掉地,子弹滚一圈,停在灰烬里,像给誓言盖了印。
吻毕,她脸红得像烤火,却不忘正事:给我看看你的。我笑着取出壁虎套,戴给她看。她学我,十指相扣,倒刺软钩地咬住皮,牢得像长在一起。我灭灯,拉她到更楼外,对面是一堵三丈三的旧城墙,砖缝插满碎玻璃。
我深吸气,一跃而上,壁虎套抓砖,作响,碎玻璃在倒刺下碎落。我攀到顶,回身招手。她学我,笨拙上墙,掌心被倒刺磨得发红,却咬牙不吭声。我伸手拉她,二人并肩坐在城头,雪落在肩头,瞬间化水。
我低声数给她听:左灯十二秒,右灯十五秒,盲区三秒;老树加五秒,点烟加七秒——一共十五秒,够我翻两进院子。她静静听,末了把脑袋靠我肩:李三,你飞你的,我等你回巢。
我侧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一下,像燕子掠过水面,不留痕,却起涟漪。雪越下越大,远处帅府的探照灯忽然亮起,白光扫过城墙,我们伏身,灯影在头顶擦过,像死神挥镰刀。我握紧她的手,掌心雷在怀,壁虎套在指,糖瓜甜味在喉——
十五秒,够我闯一趟阎王殿,也够我吻一个姑娘。
十五秒后,灯影移走,我翻身下墙,雪地上不留脚印——壁虎套尖刺弹出细钩,抓住砖缝,也抓住我最后一点退路。
更楼火堆渐熄,苏小小站在城头,灯笼被风吹得旋转,字像血写。我回头望她,她冲我摆手,口型无声:
活着。
我点头,转身,身影没进雪幕。怀表滴答,像催命鼓。
我知道,从这一秒起,我的命不再只属于我——它属于糖瓜的甜、属于虎齿的血、属于老槐的枝、属于铁匠的魂,也属于——城头上,那个愿意为我敲鼓送葬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