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审问与心证（2/2）
“你父母之前的身体状况评估报告，”陈国卫话锋突然一转，提到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医疗部发现他们体内残留着某种极其稀有的活性物质，性质温和而蕴含生机，极大地促进了他们的恢复。数据库对比显示，该物质结构与档案记载中‘紫髓’成分有高度相似性。”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王默然，“据我所知，你并未上报过任何与‘紫髓’相关的资源发现。解释一下来源。”
来了！王默然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茫然和困惑：“紫髓？那是什么？…我父母身体好转，不是因为前哨站用的药好吗？…哦！您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脑袋，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之前我在挂月峰那边躲辐射雨的时候，是捡到过几块亮晶晶的紫色石头，看着挺好看，就磨了点粉混在水里给我爸妈喝了…原来是叫紫髓？那东西很珍贵吗？我看没什么特别效果啊，就是喝了之后他们精神好像好了点…”
他将“紫髓”的来源推到早已无法查证的挂月峰经历上，并将其效果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精神好点”，完美契合了一个不识货、只是运气好找到点“土方子”的底层小人物形象。语气自然，表情到位，甚至带着点后知后觉的“原来那玩意有点用？”的惊讶。
陈国卫的目光锐利依旧，但王默然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挂月峰地域广大，环境复杂，出产一些未被记录的矿物并非不可能。一个孝子用自己找到的“土方”给父母尝试，更是常见。
就在这时，那名操作探测设备的内卫士兵再次接到通讯，低声快速汇报：“少校，技术部门对刚传回的数据进行紧急复核。能量爆发核心区残留频谱中，检测到极其微弱的能量signature，与医疗部报告的‘疑似紫髓活性物质’有低于阈值标准的相似性反馈，但环境干扰过强，无法最终确认关联性。另，监控数据算法还原显示的能量引导迹象，经二次研判，大概率（78.3%）为能量爆发初期产生的自然扰动，非人为引导特征。”
关键性的两项技术指控：“紫髓关联”与“人为引导”，一个“无法确认”，一个“大概率自然”。证据链在此处变得模糊不清。
陈国卫沉默了。他背负双手，在原地缓缓踱了半步，目光再次扫过王默然苍白而“坦诚”的脸，扫过他依旧渗血的肩膀，扫过这片能量肆虐后的废墟。直觉仍在尖啸，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一定藏着秘密。但理智和程序却在提醒他，现有的、可供报告的证据，不足以支撑任何越过红线的行动。强行扣押一个“重伤员”和“能量异动受害者”，尤其是刚刚立过功、且“孝心可嘉”的预备役，不仅程序上理亏，更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后续麻烦。
最终，他眼中那咄咄逼人的锐利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与…暂缓。
“王默然，”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程序化的平稳，却带着更重的、不容置疑的分量，“你的运气，总是很好。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停顿了一下，宣布了决定：“此地状况已确认异常且高危。依据《特殊区域管制条例》第十七条，即日起，‘晶化泥沼’（编号7b-041）正式划定为‘丙级风险观察区’。破晓将立即设立永久性监测前哨，派驻两名观察员。在你伤势完全康复、并通过总部指定的全面心理与生理评估之前，未经许可，严禁离开划定区域。所有产出物资，需经监测员检查、登记后方可处置。”
这不是释放，这是画地为牢，是套上更严密监控枷锁的软禁。
王默然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声音显得疲惫、顺从，却又带着一丝不屑：“呵…是，少校。我服从组织决定…感谢伟大的组织…查明我这个重伤员变异自留地的情况。”
陈国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混合着未消的怀疑、审慎的权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仿佛在说“我看住你了”。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指挥车。
“收队！第一、第二小组，协助工程单元建立监测前哨！保持最高警戒级别！”
命令声中，车队再次轰鸣。陈国卫没有回头，车辆扬起的尘土弥漫在惨白的车灯光芒中。
留下的两名内卫士兵——now身份转变为常驻监测员——开始从一辆特制的工程车上卸下更多、更复杂的模块化监测站组件，动作熟练而高效。高功率传感器、全天候光学监视器、能量波动记录仪…一件件冰冷的设备被迅速安装、激活，如同一个个不断增殖的金属毒瘤，牢牢寄生在默园的身体之上。
王默然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代表着绝对秩序与监视的金属结构在自家土地上拔地而起，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红色的指示灯如同永不闭合的眼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白色的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这一关，勉强熬过去了。
但代价是，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行动自由，默园彻底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牢笼，而他与父母，都成了笼中被观察的小白鼠。陈国卫那最后的话语和眼神明确无误地告诉他——怀疑从未散去，只是被暂时封存于规则之下。
监视的网，已经彻底收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再看向那些监测站，只是蹒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片枯萎与生机诡异交织的藤蔓深处，背影在巨大金属结构和强光探照灯的阴影下，被拉扯得格外渺小、孤独，却又透着一股不肯弯曲的韧性。
真正的较量，那关乎生死与自由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