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丢掉所有的昨天（2/2）

他一直沉浸在千里佑的记忆带来的痛苦、愧疚和无力感中，几乎快要被那悲壮的毁灭所吞噬，却差点忘了去正视那份记忆核心所蕴含的——无畏的勇气和近乎悲壮的正义感。

他缓缓放下筷子，抬起头，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动，有释然，也有深深的哀恸。

良久，他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再那么紧绷：

“……谢谢你们。能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他’……真好。”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道，又似乎穿透了时间：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便说一些，或许连官方记录和民间流言都未曾触及的，‘千里佑’的碎片吧。”

“他……并非生来就是那般决绝。年轻时，他也曾深信手中的刀能守护一切，坚信‘忠义’便是绝对的准则。他敬重上司，爱护同袍，比如……莱屋和柴门。”

提到这两个名字，南佑的声音依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颤抖，但他努力平复着：

“他曾无数次指导莱屋和柴门练剑，告诉他们武士之道不仅在于武艺，更在于守护的初心。他们曾在战场上分享过最后一壶水，在篝火旁畅谈过不着边际的理想……”

“然而，【眼狩令】的颁布，以及其执行过程中愈发露骨的腐败与不公，像钝刀一样，一点点磨碎了他的信念。他并非一开始就想走上暗杀与决斗的绝路。他尝试过质疑，尝试过通过渠道进言，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无情地压了下去。他亲眼看到忠诚正直之士被排挤、构陷，而钻营谄媚、与愚人众勾结之徒却步步高升……那种无力感，比任何强敌都更能摧毁一个人。”

“他后来的‘疯狂’，更像是一种……对彻底腐朽的体系绝望后的、同归于尽式的清算。他清楚每一条命令可能带来的后果，也清楚自己手上将沾染无法洗净的血污。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看着珍视的事物在那个体系下被一点点摧毁。御前决斗……或许在他看来，是唯一能越过所有阻碍，直接向神明发出质问的方式，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南佑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既密切相关、又抽离审视的故事。

他将千里佑内心的挣扎、转变的契机、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抉择，以及深埋于冷酷杀戮之下的那份未曾泯灭的、对“美好稻妻”的执念，娓娓道来。

荧和派蒙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顿饭，仿佛成了一场跨越生死的告解与聆听。

听完南佑的讲述，荧轻声说道：

“所以，他从未背弃自己的初心，只是选择了一条最为惨烈、也最为孤独的道路去践行它。”

派蒙也飞过来，难得地没有吵闹，只是小声说：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让人难过……但是，感觉更能理解他了呢。”

南佑闭上眼，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胸腔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在叙述与聆听的过程中，悄然碎裂、融化了一些。

那些属于千里佑的记忆依旧沉重，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毁灭性的灼热，而是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却可承载的重量。

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虽然依旧带着沧桑，却多了几分清明与平静。他看向荧和派蒙，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放松的、带着淡淡感激的微笑：

“也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这些。或许……我是该试着放下一些过去了。”

丢掉所有的昨天，从此脚步才会变得轻盈。

过去的罪孽与荣光、痛苦与执着，都无法改变。

但未来，还掌握在“南佑”的手中。

他拿起筷子，这一次，真正地开始品尝眼前的食物。

味道似乎比刚才真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