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记忆的献祭(1/2)
玻璃上映出两张脸,一张在慢慢消失,另一张却像刚醒来。
镜子破了,裂痕从中间往下延伸,把脸分成两半。左边的脸很白,看不清样子,像是要融化;右边的脸很清楚,眉毛动了一下,睫毛也在颤,眼睛里有光亮起来,好像睡了很久终于醒了。两边不一样了,一边快没了,一边刚出现。
刘海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脚被一圈发光的东西包围,地面泛起波纹一样的光,像是时间快要塌了。空气很闷,连呼吸都很难。外面还在下雨,打在窗户上,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楚。这雨不普通,每一滴都带着记忆,落在现实里,悄悄长出来。水珠顺着玻璃滑下,留下长长的痕迹,像眼泪。
他记得这场雨。
第一次,他就站在这扇窗前,看见林夏撑着伞走过研究所门口的小路。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湿了,回头对他笑了笑。那一眼,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这个世界不该有“爱”。那时他还不是E-097,也不是什么实验数据,只是一个刚通过审核的志愿者。可就在那一刻,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感觉,不是程序安排的。
但现在,那笑容已经碎了,散在一万次轮回里。
一条幽蓝色的锁链从他背后穿出,闪着冷光,在昏暗的实验室拖出影子。链子末端挂着几滴发亮的液体,慢慢落下,碰到地面没有声音,只有一圈圈微弱的光。那不是血,也不是水,更像是从他心里扯出来的东西——是他舍不得忘的事。每次重启,系统都会抽走这些情绪当能量,叫“执念回收”。这条蓝链,是他存在的连接点,连着他和那个高高在上的“所长”。
每跳一次心跳,旧伤就被撕开一次。
他掌心发烫,三角形的印记红得发焦,皮肤下的血管凸起来。这个印记是他的身份证明,也是系统的控制标记。它本该让人听话,是用来束缚他的。但现在,它在反抗,像一颗快要爆炸的星星,积攒着力量。以前他总压住这股热流,怕失控,怕想起太多痛苦。他曾觉得记忆是累赘,是弱点,是不该有的东西。但这一次,他没有躲。
他张开手,让那股滚烫的能量从指尖冲上来,顺着手臂进心脏,再撞进脑子。像一条沉睡很久的火蛇,终于醒了。
意识开始倒退。
不是被动闪过画面,而是他自己撕开记忆。
林夏还在往下掉。
她的脚碰到了反应堆核心的裂缝,那里没有底,只有一片乱码般的光流,像一张看不见的嘴,吞着一切。她的身体变透明了,衣服一角化成光点飘走,头发一根根断开,变成细小的光尘。她像一张纸被风吹走,一点点撕碎,马上就要没了。可就算这样,她嘴角还微微扬起,好像在说:“没关系,我信你。”
她脖子上那半截项链轻轻晃着,金光快看不见了,但还是闪了一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她的礼物——一枚刻着“L&L”的吊坠,原本是一对。他说过:“只要它亮着,我就一定能找到你。”后来系统拿走了另一半,只剩这一半。可她一直戴着,哪怕在不同世界里重逢又忘记,她还是会摸一摸脖子,好像那里藏着什么。
第七千三百二十一世,她是考古学家,在沙漠挖出了另一半吊坠。金属碰到一起的瞬间,她突然跪下,哭了,嘴里喃喃:“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她眼皮动了动,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声音。也许她在喊他的名字,也许只是本能。但刘海知道,她在挣扎,她在努力回来。
哪怕只剩一丝意识,她也在找他。
所长浮在空中,全身缠满金色锁链,像披着披风,又像被钉住。他笑了,嘴角扬起,可笑里没有温度,不像活人该有的表情。他是系统的创造者,也是规则的化身。他曾说:“情感是错误,执念是漏洞,只有清除它们,世界才能完美。”所以他设定了“重启机制”,每七十二小时清除一次关键人物的记忆,让所有人回到起点。
但他没想到一件事——有人宁愿疯一万次,也不愿忘了一个人。
“你终于懂了?”他的声音平静,带着嘲笑,“你不是救世主,刘海。你只是个容器,装满了失败和执念的废物。你的每一次痛,每一次不甘,都在喂养我。正因为你不肯放手,我才走到今天。”
他说完,看向刘海胸口那条蓝链,眼神像在看自己的作品。
那是他亲手装的“锚定装置”,用来抽取刘海的情绪,转化成系统能量。每次刘海因林夏死一次,每次他在轮回中崩溃大哭,那条链就更亮一点。现在它已经像河流一样奔涌,光芒刺眼。他以为这是胜利的象征,是他掌控一切的证明。可他没想到,这根链子,会变成刺向他自己的刀。
但刘海没看他。
他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无数画面冲进来。
不是回忆,是审判。
第一世,他在手术台上醒来,全身插满管子,耳边是警报声。他偏头,透过玻璃,看见林夏抱着一个小婴儿跪在地上哭。她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孩子在微弱地哭。那一刻他才知道,《生命置换协议》是什么意思——用他的命,换她三天平安。医生说她天生免疫缺陷,活不过七岁。系统提出交易:做观测者参加实验,就能延长她生命。代价是,他必须经历无限轮回,每次都看着她死,每次都救不了。
他签了。
因为她曾开玩笑说:“要是能多看你几年就好了。”
所以,他用一生换三天。
他笑了,笑得很轻,像是终于放下了。
可三天后,系统判定“锚点失效”,林夏还是消失了。孩子也没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只有护士低声说:“奇怪,病房里怎么会有两个空保温箱?”——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他用自己的基因生的女儿。第九百零三世,他们在海边小镇生活十年,女儿会叫爸爸,会在沙滩画画。海啸来时,他把她推出屋外,自己被卷走。临死前,他看见她抱着孩子站在高处哭喊,而他的手表永远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
第八千六百四十一世,他是研究所的夜班保安。每天看着林夏上班,扎马尾,笑着说话。他不敢靠近,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他知道规则:观测者不能干预变量。可每晚巡逻,他都会偷偷走到她常坐的位置,用袖子擦一下椅子,好像这样就能留下她的气息。那天晚上,她加班做实验,研究的是“跨时空意识同步”。数据显示,有些人脑电波会在特定频率共振,即使隔百年也能感知对方。
“你说,会不会有人一直在等另一个人?”她对着录音笔说,“哪怕忘了名字,忘了长相,心还是会跳?”
耳机里的声音传到监控室,他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直到那天,她的实验失控了。数据反噬,她身体开始分解,皮肤浮现代码,眼神惊恐地望向监控方向——也就是望向他藏身的地方。
那一刻,他想起了所有事。
他疯了一样冲进去,用手撕开防护门,抱住她正在消散的身体,大声喊她名字。可太迟了。她在怀里化成一串流动的光,最后一句话是:“……这次……别让我等太久。”
这些不是回忆,是刀子。一万次轮回,一万道伤,全刻在他睁着的眼睛里。
他掌心的三角印记突然震动,不再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抽取——从那些死过的日子里,抽出最纯粹的东西:每一次他选择救她的瞬间。
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命令。
就因为他想。
哪怕知道会死,哪怕结局注定重来,他还是会冲过去,伸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爆炸、塌方、穿胸而过的锁链。
你拿走我的不甘,却忘了——它从来不是垃圾,它是火种。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的三角裂开一道缝,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顺着蓝链逆流而上,直奔所长而去。
所长脸色变了:“你在干什么?!”
“我把它们还给你。”刘海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你说你要收集执念?你说你靠我的不甘活着?好啊——我全给你!”
锁链猛地一震。
原本缠在林夏身上的金链开始扭曲,人脸从金属表面浮现,一个个张着嘴,无声尖叫。那是被吞噬的执念显化出来的模样。它们想逃,可来不及了。
金光像病毒一样灌进链子,迅速蔓延,侵蚀原来的结构。那些人脸开始变形,最后全都变成了同一个模样——刘海。
有年轻的他,眼神清澈;有老年的他,拄拐杖在雪地找她;有满脸是血的他,抱着她的尸体不松手;有麻木的他,在无尽轮回中一遍遍问:“她在哪里?”
但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伸手去抓林夏。
“不可能!”所长大吼,身上蓝光爆发,想切断连接,“你只是程序!你不该有意志!你的行为早就被设定好了!”
“那你告诉我。”刘海往前走一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发光的脚印,像是踩在时间线上,“为什么我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为什么我宁可死一万次也不放手?为什么哪怕忘了名字、忘了世界、忘了自己是谁——只要她哼一句歌,我的心还会跳?”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砸在天地之间。
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那里曾戴着一块停走的旧表,属于某个早已不存在的时间线。
那是第九百零三世,他们在海边小镇相遇。她是渔家女,他是流浪画家。他们相爱,结婚,有了女儿。十年后,海啸来了。他把她推出屋外,自己被卷走。临死前,他看见她抱着孩子站在高处哭喊,而他的手表永远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
后来每次重启,他的左手都会不自觉抬起来,看一眼根本不存在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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