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沙滩设伏 虎口拔牙(1/2)
虎门南炮台的沙滩,此刻已不再是清军耀武扬威的阵地,而是红旗帮海盗们短暂休憩和舔舐伤口的临时据点。半毁的炮位兀自冒着呛人的黑烟,木料和沙袋构筑的简陋工事七零八落,焦黑的痕迹与暗红的血污交织,构成一幅惨烈的战后图景。海风带着浓重的硝烟、血腥以及大海独有的咸涩气息,吹拂着每一个疲惫却亢奋的海盗。
飞燕号的弟兄们在我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战后程序。一部分人动作麻利地搜集着散落在沙滩上的清军兵器——粗糙的腰刀、笨重的鸟铳、还有一些尚算完好的藤牌和长矛;另一部分人则在看押着十几个吓破了胆、跪地投降的清兵俘虏,不时用带着各种口音的粤语或疍家话喝骂几句;受伤的弟兄则围在我身边,我正用从清军那里缴获的伤药和干净布条,为他们处理着伤口。梁炳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忙递东西,脸上惊魂未定,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我毫不掩饰的崇拜。懒鬼昌则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我们忙活,一边美滋滋地擦拭着刚从一个清军小头目尸体上摸来的、看起来还算精致的短腰刀。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踩着沙砾传来,林铁爪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炮台的缺口处,他身后跟着的是面色凝重、步履沉稳的雷九爷,以及他们各自最精锐的十余名亲随。他们显然是从海面上刚刚结束战斗的主战场赶过来的。
“哈哈哈!好小子!干得真他娘的漂亮!”林铁爪人未至,声先到,洪亮的笑声在海滩上回荡。他几步跨到我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那力道差点让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看看!看看!这才叫打仗!直捣黄龙,干净利落!比跟那些舢板在海上磨磨叽叽痛快多了!雷老九,你看看,我说这小子是块好料吧!”
雷九爷没有理会林铁爪的粗豪,他走到被彻底摧毁的炮位前,仔细查看了炮闩和周围的弹药箱,又抬头望了望北面那隔着水道、隐约可见的北炮台轮廓,原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经战阵的沙哑和凝重:“保仔,你这一手‘斩首战术’,确实打得出人意料,以如此微小的代价端掉南炮台,堪称奇功。老夫在水师和海上闯荡几十年,如此打法,闻所未闻。”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北面:“但是,南炮台失守,炮声停歇这么久,北炮台的守军绝不可能毫无反应。虎门乃是广州门户,南北炮台互为犄角,唇亡齿寒。我敢断定,他们的援兵此刻必定已在集结,甚至已经在路上了!此地并非久留之地,万一被他们从陆路和水路同时夹击,我们这几百人陷在这里,就是瓮中之鳖!依老夫看,还是速速清理战场,带上缴获和俘虏,即刻登船,与主队汇合,方为上策!”
雷九爷的话如同冷水泼头,让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海盗们冷静了不少。确实,虎门要塞非同小可,能攻下南炮台已是侥幸,若贪功冒进,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跟在后面的郑六斤、阮舜朝等新附头领更是连连点头,他们刚经历过兵败离散之苦,此刻更求稳妥,绝不愿再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
“撤?撤个鸟!”林铁爪却把那柄沾满血污的厚背砍刀狠狠往沙地里一插,溅起一片沙土,他瞪着牛眼,一脸不忿,“刚打了个开门红,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跑?那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这口气还没出够呢!他娘的清狗子,上次在海上被他们追得那么狼狈,这次送上门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他们敢来,老子就敢杀!就在这沙滩上,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珠江口真正的主人!”
林铁爪的豪言壮语立刻引来了他麾下那些嗜血好斗的老兄弟们的附和,一时间,“杀光清狗”、“再打一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撤退稳妥,但有损士气;迎战痛快,却风险难料。一时间,两位主将意见相左,气氛顿时有些僵持。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铁爪和雷九爷,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海燕娘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示意:“保仔,你是拿下这炮台的首功之人,对这里的地形也最熟悉。依你看,是撤是打?”
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有期待,有审视,也有怀疑,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战后尚未平息的心跳。我走到那块视野开阔的礁石上,再次仔细观察着北方沙滩的地形和可能的来路。海风吹拂着我的额发,也让我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雷九爷所虑极是,北炮台的援兵必来,而且人数恐怕不会少。林老大的战意也未尝不对,痛打落水狗,方能彻底打掉清军的嚣张气焰,巩固我们的战果。”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缓缓响起。
“但是,”我话锋一转,指向北方,“诸位请看,从北炮台到此,需沿着海岸线行军至少一个时辰。清军得到消息,必然是惊慌失措,仓促集结。为了抢时间夺回南炮台,他们的行军必定是争先恐后,毫无章法!等他们赶到这里时,必定是人困马乏,队形混乱,首尾脱节!这正是兵家大忌!”
“而我们,”我环视四周,指着那些天然的礁石和起伏的沙丘,“以逸待劳,占据地利!这片沙滩两侧礁石密布,中间沙丘起伏,正是天然的伏击阵地!我们只需稍作布置,便可形成交叉火力,将他们牢牢锁死在这个口袋里!”
“所以,我的建议是——不撤!也不硬拼!我们打一个伏击!”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将计就计,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清军援兵一头扎进来,我们便四面合围,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既能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又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还能让弟兄们痛痛快快地再杀一场,扬我红旗帮声威!”
我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利弊得失和战术构想阐述得明明白白。
“好!!”林铁爪第一个跳了起来,兴奋地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就这么干!他娘的,这招够阴!老子喜欢!到时候我带人从左边礁石冲!第一个砍下他们领队狗官的脑袋!”
雷九爷捻着胡须,原本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和欣赏,良久,才缓缓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此计……甚好!将骄兵、疲兵诱入死地,聚而歼之,确是上策!好!老夫就舍命陪君子,亲自坐镇右翼沙丘,用火铳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新来的郑六斤、阮舜朝等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陌生,变成了此刻的敬畏和信服。他们自然是唯两位主将马首是瞻。
海燕娘则笑着走到我身边,毫不吝啬地赞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主意!行!这伏击战,就由你来全权布置!”
“是!”我心中豪情激荡,当即不再犹豫,开始迅速下达指令!
“林老大、雷九爷!请立刻命令所属弟兄,停止打扫战场,迅速隐蔽!左翼礁石群,由林老大带领一百五十人埋伏,务必封死他们向海边逃窜的退路!右翼沙丘,由雷九爷带领一百五十人,集中火铳弓箭手,待我信号,实施第一波打击!”
“郑六斤大哥!阮舜朝大哥!请带领其余人手,埋伏在沙滩后方的灌木丛和乱石中,作为预备队,待敌人阵脚大乱时,再从后方杀出,彻底包围!”
“飞燕号的弟兄们!跟我来!我们埋伏在最靠近海岸的这片礁石后,位置居中,作为突击的尖刀!记住我教你们的口令、手势和配合!关键时刻,我要你们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给我狠狠地捅进敌人的心脏!”
“所有弟兄!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声、不得暴露行踪!违令者,斩!”最后一句,我带上了凌厉的杀气!
“遵命!!”这一次,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数百名海盗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清理痕迹、搬运伤员,包括那些俘虏,暂时堵上嘴巴捆在隐蔽处、分发弹药、进入伏击位置……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沙滩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变成了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我带着飞燕号的二十多个精锐,蜷缩在靠近海浪边缘的一片巨大礁石后面。海风吹拂,带着咸湿的气息,也带来了远方隐约的喧嚣。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身边弟兄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人紧张地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人则死死握着手中的兵器,指节发白。
我也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心境平复下来。手中紧握着那对新得的八斩刀,冰冷的触感传来,反而让我感到一丝安心。另一侧腰间,还插着那根精铁打造的三节棍。
终于,在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等待之后,北方的沙滩尽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叫骂声!
来了!
我屏住呼吸,透过礁石的缝隙望去。只见一支大约两三百人的清军队伍,正沿着海岸线,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他们队形散乱,旗帜歪斜,士兵们大多盔歪甲斜,气喘吁吁,不少人还在互相抱怨推搡。领头的是一个骑着矮脚马、身穿四品武官服饰的将领,他正挥舞着马鞭,不停地催促着队伍前进,嘴里骂骂咧咧,似乎对南炮台的失守极为恼火,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前方潜藏的危机。
近了,更近了……他们已经完全踏入了伏击圈的中心!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身,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向下一挥!同时发出一声模仿海鸟的尖锐鸣叫!
“咻——!”
信号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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