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暗香浮动(2/2)
她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她对我的试探,也是对我那股“匹夫之怒”的追问。
当然,我不敢将自己刺杀陈长庚的真正原因完全告诉她。不敢将旧飞燕号被清军拖上岸,瞬间上头而不顾一切行刺的过程说出来。我怕她在意我那份对海燕娘依然还在。
我避重就轻地说道:“当时千古难逢的机会,陈长庚在我眼前,身边的护卫高手均不在,他估计也没有料到水师大营里面竟然有敌人的存在。我没想太多,行险一搏。至于后面的考量,的确是没那么周全.”
郑一嫂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做出评价。她那双深邃的凤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让我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保仔,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也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关系到我们红旗帮的未来。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冲动鲁莽,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小子明白了。”我低声应道,她的话,似乎在暗示我,不要再纠结于过去,要向前看,为“红旗帮的未来”着想。
“你明白就好。”郑一嫂站起身,理了理衣衫,“你身上的伤还需要静养,帮里的事务暂时不用你操心。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珠娘说,或者直接让人来找我。”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带着鼓励和一丝期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如同迷雾般的深意。
“好好养伤,张保仔。”她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室淡淡余香,和一颗更加纷乱迷茫的心。
她走后不久,珠娘便端着换洗的药布和清水,悄然走了进来。她似乎是特意掐着点来的,又或者,这本就是她们之间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自从广州那夜,她在故宅前失声痛哭,又在我面前吐露出那句“当家夫人不让”的惊心之语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一种奇妙的转变。她似乎彻底放下了之前所有的伪装和顾忌,在我面前,展现出的是一个更真实、更脆弱,也更热烈的珠娘。
此刻的她,恢复了昔日的温柔和体贴,甚至比以前更加大胆和直接。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躲闪和疏离,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心疼,以及火焰般灼热的情意。
“保仔,你可真是吓死姐姐了!”她一进门,便将手中的铜盆重重放在桌上,快步走到我床边,一边麻利地为我解开身上因为渗血而有些板结的绷带,一边嗔怪道,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次再这么不要命,姐姐……姐姐可真不依你了!”
她的手指轻柔而灵巧地擦拭着我的伤口,动作熟练而细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偶尔,她那温软的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到我完好的肌肤,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让我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愿避开。
我能感觉到,她似乎已经完全顾不上郑一嫂之前可能对她下达的、不许与我走得太近的警告了。她此刻眼中只有我,只有我身上的伤,那种专注和担忧,是无法伪装的。
或许,是广州城那几日的共患难,让她对我这个在她最绝望时刻给予了她一丝慰藉和希望的“小弟”,产生了更深的情感;又或许,是我这次“壮举”之后,水涨船高的地位,让她觉得不必再有那么多顾忌?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我只知道,此刻珠娘的这份关怀,是真切的,是温暖的。
“你这傻小子,”她一边为我重新敷上清凉的、带着草药香气的药膏,一边用带着几分心疼和埋怨的语气低声说道,“就知道逞英雄!也不想想,万一你真出了事……,你以为你真的是铁打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彩的眸子里,此刻也泛起了点点水光,在烛光下晶莹闪烁。
我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软。这个平日里在海盗窝中八面玲珑、精明强干、能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的女人,在我面前,却总是流露出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在我眼前。
“珠娘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正在为我缠绕绷带的、略显冰凉的手,低声道,“多谢你,珠娘姐。我没事了。”
她身体微微一颤,如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含泪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飞快地染上了一抹动人的红晕,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羞涩光彩。
我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微凉,以及那轻微的、如同羽毛般拂过我心尖的颤抖。房间内的气氛,在摇曳的烛光下,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起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因为共同经历了广州的生死险境,因为她在我面前毫无保留的情感流露,因为……那份超越了普通友情和姐弟之情的复杂羁绊,已经形成了一种亦姐亦友、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恋人般情愫的、奇怪的关系。
她待我,有姐姐对弟弟般的无私关爱和细心呵护,更有一种属于成熟女性对年轻异性的、难以言喻的欣赏、倾慕和渴望。我能从她那灼热而毫不避讳的眼神中,读懂这一切。
我心中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珠娘的这份真挚而热烈的情感,如寒夜中的一盆炭火,虽然可能会灼伤我,但也带来了我此刻最需要的温暖。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异样,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慌乱地站起身:“药……药换好了。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窗外,海风依旧。但赤溪的天空,似乎又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