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围场春狩（2/2）

他脸上挂着那副仿佛镌刻在脸上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目光先是落在楚凌霄身上。

带着长辈对出色晚辈的赞许：“凌霄今日这一身，真是英姿勃发，气势不凡。想必稍后定能猎得头筹，为我大晟扬威了。”言语亲切，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楚凌霄在马上微微欠身，礼节周全，语气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王爷过奖，凌霄尽力而为。”

端王这才仿佛刚刚注意到楚凌霄身侧的林玥儿，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她。

那眼神依旧温和，如同春水，但若细看，其深处却潜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探究与计量：“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名动京城，医术通神的林姑娘吧？果然气质清雅，灵秀逼人，与本王府上那些庸脂俗粉截然不同，令人见之忘俗。”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谈夸赞，但紧接着，话锋便不着痕迹地一转，“本王还听闻，姑娘不仅医术了得，昔日在桃花村时，似乎……与那山林间的飞禽走兽，也颇为亲近，颇有几分常人不及的缘法？”

他刻意将“与山林走兽颇为亲近”几字放缓了语速，吐字清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话中有话。

林玥儿心中警铃微作，如同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他果然知道了些什么！

或许信息还不具体，但他绝对已经对她异于常人的“亲和力”起了疑心，此刻正是在不动声色地进行试探。

她顺势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瞬间闪过的冷冽思绪。

语气谦逊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王爷谬赞，民女实在惶恐。民女不过是在山野乡间长大，认得几味寻常草药，胆子兴许比久居深闺的姐妹略大些罢了，实在不敢当王爷如此赞誉。”

“哦？只是胆子略大些吗？”端王轻笑一声，手中镶嵌着宝石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掌心。

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远处那片幽深寂静、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山林，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可本王听到的说法，似乎更为有趣。据说姑娘在桃花村时，村中周遭，连那些凶猛的豺狼虎豹，都甚少伤及人畜呢。这份天生的‘缘法’与‘能耐’，可是连世代居住在山中、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户，都望尘莫及啊。”他这话，试探的意味更加露骨，几乎是在暗示某种超乎寻常的能力。

楚凌霄握着缰绳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

他接口道，声音沉稳，试图将话题引向一个更合乎常理的方向：“王爷说笑了。桃花村地处偏远，村民世代信奉山神，遵循古训，纯朴善良，向来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

或许正是这份虔诚与敬畏，感动天地，使得山中猛兽亦通灵性，知晓分寸，故而甚少无故伤人。此乃地域风俗使然，与玥儿是否懂得医术，确实并无直接干系。”他巧妙地将原因归咎于地域文化和村民的朴素信仰，试图化解端王那步步紧逼的试探。

端王闻言，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

目光在神色平静的林玥儿和明显带着维护之意的楚凌霄之间流转了一个来回。

那温和的笑容仿佛一张锻造得无懈可击的精美面具，将所有真实情绪牢牢掩盖在其下：“原来如此。看来确是本王孤陋寡闻，听信了些许不实传闻。”

他不再就这个话题深入纠缠，转而看向林玥儿，笑容依旧，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今日春狩，盛况空前。林姑娘既然来了，不妨也稍后一试身手？本王听闻，乡野间长大的女子，纵马驰骋起来，那份洒脱与英气，往往也别具一格，非京城闺秀可比。”

他这话，看似是善意的邀请，鼓励她参与，实则又一次轻描淡写地将林玥儿与“乡野”二字紧密挂钩，言语深处，依然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划分界限的意味。

林玥儿正欲开口，不卑不亢地回应这绵里藏针的“邀请”。

高台之上，承熙帝的目光恰好投了过来。

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宁国公府队伍前这小小的骚动，尤其是站在他那器重的外甥楚凌霄身边，那个气质独特、引人注目的青衣少女。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颇感兴趣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他朗声一笑，浑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高台附近区域，瞬间压过了其他的嘈杂：

“凌霄！”承熙帝笑着，伸手指了指他身边的林玥儿，“你身边那位小姑娘，便是你之前在奏折里提及的、医术不凡、救了王爱卿家公子的那位小神医吧？”

皇帝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落在林玥儿身上，如同在评估一件新奇的贡品，“嗯，果然年纪虽小，气度却沉静，非同一般。只是不知……”

他话语微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带着一丝帝王惯有的、对臣下所有物的兴味，这轻轻一顿，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周遭的空气，

“朕倒是好奇，你这小神医，除了医术了得，这马背上的骑射功夫……又如何啊？”

刹那间，以皇帝所在的高台为中心，如同投石入水，涟漪骤起！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羡慕的、嫉妒的、等着看笑话的——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聚焦而来。

如同无数支无形的利箭，瞬间将静立于楚凌霄马旁的林玥儿，牢牢地钉在了这片狩猎场最耀眼的、也最危险的焦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