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礼的镜子与醉酒的真言(2/2)
婚礼后的晚宴,晴晴开始来者不拒地喝酒。香槟、红酒、白酒……她像跟谁赌气似的,一杯接一杯。我试图劝阻,她却推开我的手,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执拗:“别管我……今天我高兴……我替我姐妹高兴!”
她当然是替苏晓高兴的,但那高兴底下,是汹涌的、无法为外人道的自怜、委屈和对自身命运的愤懑。酒精成了释放这一切的阀门。
宴会散场时,晴晴已经醉得脚步虚浮,全靠我搀扶着。把她塞进出租车,报了她公寓的地址。一路上,她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开始还嘟囔着婚礼的细节,夸苏晓的婚纱好看,骂某个男同学秃顶了还敢来搭讪。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
就在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不是啜泣,是那种压抑了很久、终于决堤的、近乎嚎啕的痛哭。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精心化妆的脸颊,晕开了眼线和口红,显得狼狈不堪。
“寒……我怎么办啊……”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我也想要……想要那样的婚礼……想要有人真心实意地爱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能那么容易……我就这么难?”
“那些混蛋……一个个都说欣赏我,说我跟别人不一样……转头就回去抱老婆孩子了……把我当什么?!”
“相亲的那些……不是把我当货物……就是把我当傻子……我到底哪里不好?!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将积压了七八年的委屈、愤怒、自我怀疑和深切的孤独,借着酒劲,一股脑地倾泻出来。那些在白天被她用高傲和坚强紧紧包裹的脆弱,在此刻暴露无遗。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诧异又了然的目光。我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发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几乎脱力,靠在我肩膀上,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不想一个人了……寒……我真的好怕一直这样一个人下去……”她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像耳语,“可是……可是让我将就……我宁愿死……”
这句醉后的真言,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问题的核心——她那看似“心高气傲”的不肯将就,背后是宁愿承受漫长孤独与外界压力,也无法背叛内心对纯粹情感和精神共鸣的极致渴望,以及……对再次遭受背叛和伤害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将她送回公寓,安顿在床上。她蜷缩着身体,脸上还挂着泪痕,沉沉睡去,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抗争。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内心久久无法平静。那场盛大婚礼的喧嚣犹在耳边,映衬着晴晴此刻醉酒痛哭的凄惶。那面镜子,照出的不仅是她的形单影只,更是她内心那个渴望被爱却又无比恐惧、骄傲又脆弱、被困在现实与理想夹缝中,进退维谷的灵魂。
酒精能暂时麻痹神经,却冲不破那堵玻璃墙。明天醒来,宿醉的头痛会提醒她现实的坚硬,而那条通往“正常”幸福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