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故人现(2/2)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刺客,脖颈处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咔嚓”声,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丈外的枯树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机。
另一名刺客则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数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的丝线瞬间捆缚,所有经脉穴道刹那间被封死,内力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瘫软下去,被一股巧劲一带,悄无声息地摔落在马车阴影之下,动弹不得。
从暴起发难到彻底解决,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青崖子出手如电,判断之精准、速度之骇人、力道控制之精妙绝伦,已非寻常武学范畴,堪称神妙!
“上车!”青崖子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驱散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和血腥味。
周景昭强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和翻涌的气血,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一把扶起几乎吓瘫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顾兰漪,触手之处只觉她手臂冰凉瘦弱,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兰姨,没事了!快随我上车!”他半扶半抱,迅速带着顾兰漪回到温暖而坚固的车厢内。车门砰然关闭,护卫们高度警戒,马车再次启动,以更快的速度驶向前方已然在望的城门。
车内,鲛绡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顾兰漪惊魂未定,身体仍在微微发抖,她望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气度威严的周景昭,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滚落。
“少主…奴婢…奴婢终于…终于见到您了…”她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积累了数月的恐惧、委屈、悲伤在此刻彻底决堤。
“兰姨,别怕,现在安全了。”周景昭取过温热的布巾递给她,声音放缓,却带着急切的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澄心斋几乎将京城翻了过来,为何寻不到您半点踪迹?您既然逃出生天,为何不早些来寻我?母亲她…母亲她究竟…”
提到母亲,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和痛楚。
顾兰漪用袖子用力擦去眼泪,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眼神变得决然起来:“少主,奴婢不敢啊!娘娘…娘娘她的死,绝非寻常!奴婢若贸然出现,只怕早已是枯骨一堆,更怕…更怕连累了少主您啊!”
周景昭身体猛地前倾,目光如炬:“您也察觉不对?告诉我,母亲她身体一向…”
“绝非寻常小恙!”顾兰漪斩钉截铁地打断,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娘娘凤体一向康健,宫中皆有记录!偶有微恙,太医院院正亲自请脉调理,也从未言及有何致命的隐疾痼瘵!那所谓的‘突发恶疾,药石无救’八个字,奴婢死也不信!其中定然有蹊跷!”
周景昭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紧紧盯住顾兰漪:“兰姨,您是否知道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母亲发病之前那段时日,可有何异常之处?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要遗漏!”
顾兰漪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确保只有周景昭和他身旁闭目凝神却耳力超凡的青崖子能听见:“娘娘发病前约一月内,曾两次…两次秘密出宫…间隔大约半月有余。奴婢是唯一随侍之人。但娘娘每次只让奴婢在清音观外远处的马车旁等候,她独自一人进去…去往观后山林深处的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去见一个人…”
“见的谁?!”周景昭的心瞬间被提起到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袍。
“是一个…戴着厚重帷帽、身形纤细窈窕的神秘女子…”顾兰漪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奴婢距离甚远,根本看不清面容,甚至连具体年纪都难以判断。但第二次娘娘前去与之会面时,奴婢因担心时辰过久,曾稍稍靠近了些许…似乎…似乎听到那院落里传来轻微的争执声…”
她顿了顿,努力捕捉着模糊的记忆:“离得还是太远,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只隐约听到娘娘的声音似乎情绪颇为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惊怒,说了一句‘…你怎能如此…’或者‘…你怎能…’,后面的话便被风吹散,听不清了。当时奴婢心中不安,却也不敢违逆娘娘旨意上前探查…谁知…谁知那次回宫之后不久,娘娘她便…”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周景昭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片惨白。“神秘女子…争执…清音观…”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牢牢刻印在心间,“然后呢?兰姨,您后来是否去查探过那个院落了?”
顾兰漪重重点头,泪珠随着动作甩落:“娘娘去后,奴婢悲恸欲绝,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总觉得娘娘去得不明不白!便借口家中探亲,获准出宫后,立刻就想去那处院落查探,想找到那个神秘女子问个明白…可…可奴婢刚靠近那院落附近区域,甚至还没看清院门朝向,便突然遭遇数名不明身份的黑衣高手追杀!”
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再次颤抖起来:“那些人个个身手狠辣无比,招式诡异,招招欲置奴婢于死地!若非…若非奴婢早年机缘巧合,曾习得几分专门用于保命的轻身功夫,以及这手还算娴熟的易容术,拼着受伤侥幸脱逃,恐怕当场就已命丧黄泉,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少主您!”
她眼中充满了后怕与绝望:“之后的日子,他们就如同附骨之蛆,无处不在!奴婢东躲西藏,辗转流离,换了好几次身份容貌,却总觉得有眼睛在暗中盯着…奴婢根本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敢去找少主您…澄心斋虽强,但对方在暗处,手段又如此酷烈,奴婢…奴婢生怕自己一旦暴露行踪,非但自身难保,更会将这滔天的灾祸直接引向少主您啊!那奴婢万死难辞其咎,更辜负了娘娘临终前让奴婢好好照顾少主的嘱托…”她泣不成声。
周景昭心中剧痛,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既为母亲可能蒙受的冤屈而愤怒,也为顾兰漪这数月来所经历的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而心疼不已。“那您今日为何又…”
顾兰漪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一旁静坐的青崖子,眼中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感激:“前几日,奴婢躲藏在西市人流之中,偶然远远见到少主您的车驾,与…与青崖真人一同出现。那些平日紧追不舍、如影随形的盯梢者,在那一天,竟只敢远远缀着,丝毫不敢靠近真人气场范围…奴婢便知,青崖真人神通广大,有真人在此,或可…或可护佑少主周全,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但即便如此,奴婢仍不敢贸然相认…直到今日,见少主车驾轻简回转,外围护卫看似寻常松懈,奴婢猜测或是诱敌之策,或许有机会…这才下定决心,拼死一搏,扯了这粗糙的伪装,现身拦车…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还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狠…若非真人在…”她的话语被后怕打断,身体又是一颤。
周景昭与青崖子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皆是无比凝重。顾兰漪的突然出现及其带来的惊人信息,终于撕开了笼罩在贤妃死亡之上那厚重迷雾的一角!
母亲之死,背后果然隐藏着巨大的黑手,其能量之庞大、手段之狠辣、布局之深远,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兰姨,您放心,”周景探出手,紧紧握住顾兰漪那依旧冰凉枯瘦的手,语气坚定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既然您回来了,回到了我身边,我定会护您周全,绝不会再让您受丝毫委屈与伤害!至于母亲的冤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凛冽的寒芒,一字一句道:“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地位何等尊崇,势力何等庞大,我都要将他揪出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马车平稳地驶入高大的城门,阴影掠过车窗,将车内三人的面容映得晦明不定。城内的喧嚣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车外的世界依旧,车内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加沉重、更加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