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眼(2/2)
这就是“天眼”的力量——站在九天之上,把整个世界都收进眼底。
朱允炆扶着吊篮,心里翻涌着波澜。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侦察”不再是探子偷偷摸摸打听,不再是驿站慢腾腾传递——只要“天眼”能飞,朱棣在北平练了多少兵、藏了多少粮草,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半个时辰后,东方天际已亮了大半。“减小火力,慢慢降落。”朱允炆下令。
墨衡立刻转风门,火焰渐渐小了,气囊里的空气慢慢冷却,吊篮开始缓缓下降。下方的观测员举起火把,在地面划了个大大的圆圈——那是预定降落点。
吊篮越来越低,离地面还有一丈时,陈武和李青抓住边缘的绳索,减缓下降速度。“咚”的一声轻响,吊篮稳稳落在地上,藤条晃了几下,便不动了。
谷口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欢呼,观测员们跑过来,眼里全是激动的光。墨衡第一个冲上去,掀开吊篮门帘,声音都在抖:“殿下!您没事吧?”
朱允炆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带着丝浅淡的笑意:“没事,很稳。”
周围的人“扑通”跪倒一片,齐声喊:“殿下神威!”他们看着那个巨大的气囊,眼里全是敬畏——能把人载到五十丈高空,还能稳稳落下来,这不是“神威”是什么?
朱允炆扶起墨衡,语气沉了些:“别耽搁,立刻优化设计——吊篮再加宽半尺,观测镜的十字线再刻细些;还有加热炉,得改改,石炭烧起来烟太大,容易被发现。”
他扫过在场所有人,“从今日起,小批量生产‘天眼’,墨衡负责技术指导;陈武、李青,你们从卫队和书院学员里挑人,要机敏的、不怕高的、懂点测绘的,忠心必须放在第一位——组建‘空中侦察队’,每日训练,白天练观测,晚上练升空,半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全是干劲。
朱允炆没多留——他知道,这“天眼”是杀招,得尽快磨亮。
接下来的一个月,天工苑忙得脚不沾地。气囊涂料加了层黑色染料,白天升空能隐在云里;吊篮加了小巧的挡风板,观测时不用再受夜风刮;观测镜也改了,镜筒更长,看得更远,还加了遮光罩,白天也能看清远处动静。
“空中侦察队”也渐渐成型——十二个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陈武当队长,李青当副队。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去钟山北坡,练升空、练降落、练在晃动的吊篮里绘图。有时候刮小风,吊篮晃得厉害,有人吐得昏天黑地,可第二天还是准时来,连眉头都不皱。
朱允炆没立刻让他们去北平——他先让侦察队在金陵东郊军营试了次侦察。三天后,陈武捧着画好的布防图来见他,图上连哨卡换岗的时辰、军营粮草垛的数量都标得清清楚楚,与他派去的探子回报分毫不差。
“可以了。”朱允炆指尖敲了敲图纸,“去北平。”
三日后,一个无月的深夜,河北境内一处偏僻商户的后院里,两具“天眼”悄然升空。气囊罩着黑色粗布,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借着高空中的西风,悄无声息地往北平方向飘。
吊篮里的陈武和李青裹着厚厚的棉衣,手里捧着观测镜,眼睛紧紧盯着下方。地面上的烽火台亮着点点火光,巡逻的骑兵举着火把来回走,马蹄声在夜里传得远,可没人抬头看——谁能想到,天上会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日后,北平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下方。陈武和李青屏住了呼吸,借着偶尔漏出的月光仔细观测:燕王府外的军营里,士兵们正在操练,动作整齐划一,比寻常戍边军卒利落得多;城外的河道边,停着几十艘大船,船上盖着油布,风一吹,油布下露出点盔甲的反光,冷得像冰;最让他们心惊的是北平西北的一处山谷——白天看着空荡荡的,连只鸟都少见,可一到夜里,就亮起密密麻麻的灯火,还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谷口有士兵把守,连砍柴的樵夫都不让靠近。
他们在北平上空飘了三天,把城内外的布防、军营位置、粮草囤积地都画在了纸板上。第五天清晨,借着东风,悄悄飞回河北的据点,把图纸卷成一卷,用蜡封好,交给了快马信使。
七天后,一份标注着“绝密”的羊皮卷,送到了朱允炆手里。
御书房里,他缓缓展开羊皮卷——北平城的详图铺在案上,山川、河道、军营、哨卡,连燕王府门前的石狮子都画了,标注得清清楚楚。燕王府的中、左、右三大营用红圈标着,旁边写着“每营约五千人,每日操练三次”;城外的大船用蓝圈标着,注着“约五十艘,疑载军械”;最显眼的是西北那处山谷,用朱笔圈了三道,旁边的小字写着:“白日无人,夜间灯火密集,有打铁声,重兵把守,疑为军工作坊或粮草囤积点。”
朱允炆的指腹划过“军工作坊”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朱棣啊朱棣,你在北平偷偷练了这么多兵、藏了这么多东西,以为能瞒天过海?现在,你的底牌,全在孤的手里了。
他把羊皮卷复制了两份,一份锁进御书房的密柜,另一份揣在怀里,转身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里,朱元璋正对着份奏折出神。奏折上写着“北平粮草短缺,请求朝廷接济”,他皱着眉,手指在奏折上轻轻敲着,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朱棣镇守北平多年,粮草向来充足,怎么突然就短缺了?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陛下,皇太孙求见。”太监轻声禀报。
朱元璋抬了抬眼:“让他进来。”
朱允炆走进殿内,手里捧着那份复制的羊皮卷。他走到御案前,躬身递过去:“皇祖父,孙儿有份‘北平详图’,想给您看看。”
朱元璋接过羊皮卷,缓缓展开。起初,他的表情还很平静,可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手指也停了敲击的动作。当他看到那处被朱笔圈了三道的山谷时,眼神骤然变了,像鹰隼发现了猎物,锐利得能扎进纸里,指腹划过“军工作坊”四个字,指节都泛了白。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吹进来,带着点深秋的凉意,吹得烛火晃了晃。
朱元璋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复杂得让人看不透——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允炆,”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这图……从哪儿来的?”
朱允炆躬身,语气平静:“回皇祖父,是格物书院新制的‘千里镜’,能看清百里外的东西。孙儿又让书院学子在高处设了观测点,连测了三日,再加上几个可靠渠道打听来的消息,综合着画出来的。”
他没提“天眼”——这是他手里最后的杀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皇祖父。
“千里镜?”朱元璋抬眼,指腹摩挲着图纸上的军营标注,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百里之外,连换岗时辰都能看清?这镜子,倒有几分能耐。”
“是书院学子反复调试的结果。”朱允炆低着头,声音稳得没半点波澜,“孙儿也怕不准,特意让探子去东郊军营试过,图纸与实际分毫不差,才敢呈给皇祖父。”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追问。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图纸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标注的字迹,像是在确认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冷意:“好一个‘粮草短缺’,朱棣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朱允炆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北方的迷雾,已经被那只来自天空的“天眼”彻底拨开了。
而他与朱棣之间的较量,也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