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渠、朝议与无声的惊雷(2/2)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李福安心上,他后背的汗已经把内衫粘在皮肤上,连呼吸都不敢重了。他这才看清,眼前的小皇帝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揣着利刃的老狐狸,几句话就把“不体恤太后”的帽子扣回他头上。“是……是奴婢愚钝,思虑不周!”他连忙磕头,“奴婢这就去吩咐底下人,协助皇上查探!”
“嗯。”朱祁镇点点头,语气又软了下来,“司礼监要是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奴婢知道!知道!”李福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袍角都被门槛绊了一下。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朱祁镇脸上的笑瞬间褪去,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只是第一回合,王振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还会找别的由头。他转头喊:“王勤!”
“奴才在!”王勤立刻上前。
“你去办两件事。”朱祁镇语速极快,眼神锐利,“第一,让赵铁柱挑两个最好的老工匠——要那种能闭着眼摸出陶管裂缝的,带上长竹竿、铜镜、皮尺,偷偷查仁寿宫附近的暗渠,重点是配殿西北角,记住,只能用竹竿探,不能挖土,绝不能让人发现!”
王勤点头记着,心里一紧——主子这是在防着王振那边的人盯着呢。
“第二,”朱祁镇顿了顿,指尖在案上划了个圈,“你去打听,今日虽无大朝,但都察院和工科的言官们有没有动静?特别是那些常跟王振走得近的御史,看他们是不是在草拟奏疏,问宫室修缮的事。”
“奴才明白!”王勤不敢耽搁,躬身退了出去。
乾清宫里只剩下朱祁镇一人,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把那份漕运奏章映得发亮,可他眼里却没有半点暖意。他重新铺开纸,拿起狼毫笔,笔尖蘸了墨,却没立刻写,而是想起前世在工地的日子——那时他对着开裂的地基图,熬了三个通宵才画出修复方案,现在这紫禁城的暗渠,比当年的地基还复杂,不仅要修管道,还要跟人斗。
他深吸一口气,笔落在纸上,先写“仁寿宫区域地下管网及地基健康状况初步调查报告”,然后分了几栏:问题描述里,详细写了配殿墙体裂缝的宽度、探坑内积水的颜色;现场勘查记录里,记了陶片的材质、土壤的湿度;原因分析里,用“暗渠渗漏致土壤液化”几个字写得明明白白;最后是下一步计划,写了用竹竿探渠、铜镜反光观察的方法。
他要让这份报告成为武器——王振那边想用祖制、言官压他,他就用事实、用数据说话。就算王振让御史弹劾他“擅动宫禁”,他也能把这份报告拍在太皇太后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冲动,是在救这宫城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王勤的脚步声。“皇上,”王勤喘着气进来,“赵铁柱已经挑了两个老工匠,都是跟着他修了二十年渠的,现在正带着工具往仁寿宫去了。还有,都察院那边,有三个御史聚在偏厅,听说是在写奏疏,要参‘宫内修缮未经审议,恐扰龙脉’。”
朱祁镇放下笔,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痕,像暗渠里的污水。他走到窗边,望着仁寿宫的方向,秋风吹得宫墙上的爬山虎沙沙响,那底下的暗渠里,污水还在悄悄渗着,而朝堂上的风波,也快要来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前世他在工地上,从没因为困难退过步,现在也不会。王振想拦他,言官想参他,那就来吧——他不仅要修好这暗渠,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紫禁城的事,不是只靠祖制、靠人脉就能定的,还要靠实实在在的道理。
“朕知道了。”朱祁镇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告诉赵铁柱,让工匠们小心,查得仔细点。至于那些御史的奏疏……让他们递上来。”
王勤应声退下,乾清宫又恢复了安静。朱祁镇拿起那份刚写好的报告框架,纸页很薄,却仿佛有千斤重。这不是一份普通的报告,是他扔向朝堂的一颗惊雷——现在只是引线刚点燃,等时机到了,这颗惊雷就会炸响,让所有人都看清,这宫墙之下,到底藏着多少腐朽的东西。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可他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但他不怕——工程师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暗渠要修,人心要斗,这场博弈,他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