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规模生产测试(2/2)
王勤则像个陀螺,转个不停。一会儿跑去库房催粘土,回来时裤脚沾了泥;一会儿又去看木架够不够用,还得盯着工匠们到点吃饭——“都歇会儿!吃了饭再干!”他嗓门大,笑着喊,工匠们也不推辞,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旁边的粗瓷碗,呼噜噜地喝粥。王勤自己却没吃,还在清点刚送来的石炭,脸上的汗擦了又冒,却始终带着笑。
朱祁镇看着眼前这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竟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这和在朝堂上跟大臣们论政不一样,也和在仁寿宫解难题不一样——这是把脑子里的想法,一点点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是看着一群人跟着自己干,干出成果的快乐。他想起前世领着团队做项目,也是这样,从图纸到样品,再到批量生产,每一步都透着踏实。
但他没敢放松。做出来煤胚只是第一步,能不能烧,烧得好不好,才是关键。
几天后,第一批蜂窝煤胚阴干了。摸上去硬邦邦的,敲一下,声音清脆,没有空洞的回响——这是干透了的样子。
院子一角避风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测试台,上面摆着三个新打的小煤炉。炉体是铁皮做的,方方正正,炉膛大小刚能放下一块蜂窝煤,炉箅子上钻了小孔,通风刚好。朱祁镇站在旁边,王瑾拿着纸笔候着,王勤则搬了个小凳,上面放着准备好的羊肉串——早说好的,要验验这火能不能做饭。
赵铁柱亲自上阵。他手里拿着一块蜂窝煤,又拿起几根细木柴,塞进炉膛下层,然后捏着火折子,手指有点抖——这几天他没少想,要是烧不起来,或是烟大得很,可怎么跟皇上交代?火折子划了第一次,没着,他深吸一口气,再划一次,“呼”的一声,火苗跳了起来。
他赶紧把火折子凑到木柴上,木柴“噼啪”响了两声,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木柴,很快就烧旺了。热量往上窜,开始烤着上面的蜂窝煤。
所有人都没说话,眼睛都盯着炉口。王勤攥着羊肉串,指节都白了;二柱几个年轻工匠往前凑了凑,脖子伸得老长;朱祁镇也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蜂窝煤的圆孔上。
起初,只有木柴燃烧的声音,还有一点淡淡的青烟。过了一会儿,蜂窝煤的圆孔边缘开始发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彩。又过了片刻,第一个圆孔里,一丝橘黄色的火苗像刚睡醒的小兽,探了探脑袋,又缩回去,接着猛地窜高半寸——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盏茶的功夫,十二个圆孔里都冒出了火苗!
那火苗不高,也就一寸来长,却稳稳的,不晃,均匀地围着圆孔转,热量从炉口散出来,周围的空气都暖了。没有普通石炭烧起来的黑烟,只有一点点白色的水汽,几乎看不见,也闻不到呛人的味。
“着了!真着了!”二柱忍不住低呼,声音都有点发颤。
“这火多稳!你看那火苗,一点都不飘!”老工匠指着炉口,眼睛发亮。
“没烟!真没烟!这下在屋里烧,再也不用呛得咳嗽了!”有人拍着手笑。赵铁柱伸手在炉口上方试了试温度,又凑过去看了看燃烧的煤饼,激动得嘴唇哆嗦:“皇上……皇上!成了!真成了!这火又稳又旺,还没烟!太神了!您这法子,真是救了百姓的命啊!”
朱祁镇脸上也露出了笑,不是朝堂上那种淡淡的笑意,是真真切切的开心。他冲王勤点头:“把肉串拿来。”
王勤赶紧递过羊肉串,朱祁镇接过,放在炉口的铁架上。没一会儿,“滋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羊肉的油脂滴在煤饼上,冒起一点白烟,香气瞬间散开,飘得满院子都是。二柱咽了口唾沫,引得众人都笑了。
“记录数据。”朱祁镇转头对王瑾说,“燃烧起始时间,火苗的稳定性,能烧多久,有没有烟,都记下来,一点都不能漏。”
王瑾赶紧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未时二刻,点火成功,火苗稳定,无明显烟气”——一行行字写得工整。
接下来的几天,测试没停。他们试了阴干时间短一点的煤胚,烧起来有点冒黑烟,证明必须阴干透;又试了调整配比的,石炭多了烧得快,粘土多了火力弱,还是皇上定的七三配比最好;甚至试了夜间封火——晚上把炉口盖严,第二天早上打开,煤饼中间还是红的,添上一块新的,没一会儿火苗就起来了。
王瑾的本子记满了,从燃烧时长(一块煤能烧近两个时辰)到封火效果,都写得清清楚楚,成了一份实实在在的“测试报告”。
工程局里的喜悦像泡开的茶,越来越浓。工匠们干活更有劲了,连说话都带着笑。但朱祁镇没敢松劲——小规模测试成了,不代表大规模生产也能成。那么多煤胚,怎么保证每个都达标?成本能不能降下来,让百姓买得起?还有那些京城里的煤商,他们靠卖石炭赚了多少银子,现在出了蜂窝煤,他们能甘心吗?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蜂窝煤,阳光洒在上面,泛着乌亮的光。这是冬日里的第一把火,在西苑烧起来了。可这火能不能烧到京城里的大街小巷,能不能让那些在寒风里冻得发抖的百姓,冬天也能有个暖乎乎的家?
朱祁镇望着远处的宫墙,眼神沉了下来。他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利益纠葛,那些没硝烟的争斗,正像冬日的阴云,一点点往京城这边聚。这蜂窝煤,要想暖了百姓家,先得过了这些坎才行。
悬念,像炉口的青烟,在他心头慢慢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