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来旺儿递解徐州 宋蕙莲含羞自缢(2/2)
西门庆白天让贲四嫂和一丈青陪着,晚上让玉箫跟她睡,劝她:“宋大姐,你年轻漂亮,主子喜欢你,这是缘分。‘将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比守奴才强。他都走了,你别折腾坏了自己,‘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别想那么多了。”宋蕙莲不听,还是哭,饭也不吃。玉箫告诉西门庆,西门庆又让潘金莲去劝,潘金莲去了也没辙,回来跟西门庆说:“那淫妇一心想她汉子,还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贞节得很,我看你留不住她。”西门庆笑:“她有贞节?当初就该守着厨子蒋聪,别嫁来旺儿啊。”接着就审小厮们:“谁告诉宋蕙莲来旺儿被发配了?说出来不打你,不然每人三十板,赶出去!”画童跪下:“是钺安儿跟她说的。”
西门庆气得大喊找钺安儿,钺安儿早听说了,跑到潘金莲房里求救:“五娘救我!爹要打我!”潘金莲骂:“吓成这样!多大点事,不就是那奴才淫妇吗?”让他藏门后。西门庆喊不来钺安儿,自己找过来,拿着马鞭子问:“人呢?”潘金莲不理,西门庆绕屋一圈,从门后揪出钺安儿就要打。潘金莲上前夺过鞭子扔床上:“没廉耻的!那淫妇想汉子上吊,你拿小厮撒气,关他啥事!”西门庆气得瞪眼睛,潘金莲对钺安儿说:“去前边干活,他敢打你,我顶着!”钺安儿赶紧跑了,真是“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潘金莲见西门庆还惦记宋蕙莲,就想了个馊主意,跑去挑拨孙雪娥:“来旺儿媳妇说你抢她汉子,还告你的状,你才被打、被收走首饰的。”孙雪娥一听,气得牙痒痒。潘金莲又跑到宋蕙莲那说:“孙雪娥骂你是“蔡家使喝的奴才”,还说你“积年转主子养汉”,要不是你勾着主子,你汉子能被赶走?说你那点眼泪都留着擦脚后跟呢!”这两下一挑,孙雪娥和宋蕙莲算是彻底结下梁子,心里都憋着一股子火,就等个机会爆发。
机会说来就来。四月十八是李娇儿的生日,她院里的李妈妈和李桂姐都来祝寿,吴月娘留着她们在后厅喝酒,西门庆正好出去赴宴不在家。宋蕙莲心里不痛快,早上在后院露了个脸,就回房躺到太阳西斜,不管后边怎么派丫鬟来叫,就是不挪窝。孙雪娥正憋着火没处撒,一看这情况,立马找上门来,阴阳怪气地说:“嫂子这是成了‘玉美人’了?请了这么多遍都不动弹。”宋蕙莲装没听见,照样面朝里躺着。孙雪娥哪肯罢休,接着戳她痛处:“嫂子这是想你家旺官儿呢?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别做那糊涂事,他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现在还能在西门府里待着。”
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宋蕙莲猛地翻身坐起来,指着孙雪娥就骂:“你少在这‘浪声颡气’!他是因为我被弄走的,那你呢?被打一顿赶得连跟前都上不了,要不是大家给你留面子,谁不知道你的底细?何必撑着架子来找人茬儿!”孙雪娥气得脸都绿了,骂道:“好你个‘贼奴才’‘养汉淫妇’!敢这么骂我!”宋蕙莲也不含糊,回怼道:“我是奴才淫妇,你是奴才小妇!我就算养汉也是跟主子,总比你偷偷摸摸勾搭奴才强!你背地里偷我汉子的事当谁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咋咋呼呼!”
这话直接戳中孙雪娥的痛处,她也顾不上体面了,冲上去就给了宋蕙莲一个耳光,打得宋蕙莲脸上立马红了一片。宋蕙莲哪受过这气,喊了句“你敢打我”,就一头撞了过去,俩人瞬间扭打在一团,头发都薅得乱七八糟。来昭妻一丈青听见动静赶紧跑来拉架,好不容易才把孙雪娥拽到后边,可俩人嘴里还骂骂咧咧没个完。吴月娘赶来一看这乱糟糟的场面,没好气地骂道:“你们都没点规矩了?不管家里有没有客人,就这么‘家反宅乱’的!等你们主子回来,看我怎么跟他说!”孙雪娥见状,赶紧溜到后边去了。吴月娘看着宋蕙莲头发散乱的样子,劝道:“还不快梳梳头,到后边来。”宋蕙莲一声不吭,等吴月娘她们走了,就回房把门插死,趴在那儿哭个不停。
哭到掌灯时分,后厅正忙着给李娇儿庆生,谁也没太留意这边。宋蕙莲越哭越觉得憋屈,实在熬不下去,就找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狠心一蹬,就这么自缢了。也是巧了,来昭妻一丈青的住处跟她相连,先是听见她屋里哭,后来没了动静,过了半天又传来喘气声,喊门也没人应,吓得赶紧叫小厮平安儿撬开窗户跳进去,一看宋蕙莲吊在那儿,赶紧解下来,关了房门,拿姜汤给她灌。
消息很快传到后边,吴月娘带着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李瓶儿、玉箫、小玉都跑来看,贲四娘子也跟着凑过来。一丈青把宋蕙莲扶到地上坐着,她就只是哽咽,哭都哭不出声,吴月娘叫她也不理,光低着头吐涎痰。吴月娘叹气:“真是个傻孩子,有啥话好好说,咋就走这条路呢!”又让玉箫扶着她,亲自劝道:“蕙莲孩儿,有啥心事就说出来,别憋着,说出来就好了。”劝了半天,宋蕙莲才总算哭出了声,一开始是小声哽咽,后来越哭越凶,拍着大腿放声大哭,把心里的委屈全倒了出来。吴月娘让玉箫扶她上炕,她偏不肯,众人劝了好一阵子,吴月娘才带着人回后边,留下贲四嫂和玉箫在屋里陪着她。
没过多久,西门庆掀帘子进来了,看见宋蕙莲坐在冰凉的地上哭,就让玉箫:“把她扶到炕上去。”玉箫回话说:“刚才娘让她上去,她不肯。”西门庆劝道:“傻孩子,地上多凉啊,有啥话跟我说,别这么想不开。”宋蕙莲摇着头,眼泪汪汪地说:“爹,你可真是个‘好人’!瞒着我干了这么多‘好事’,还叫我孩子!你就是个刽子手,专会‘活埋’人,害死人还想看热闹!整天哄我说放他出来,结果偷偷摸摸就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怕遭天谴吗?要打发就把我们俩一起打发了,留着我干啥,让我在这儿受煎熬吗?”西门庆脸上有点挂不住,强装笑脸说:“孩儿,这不关你的事,是他自己犯了错才被打发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亏待你。”说完就让玉箫和贲四嫂陪着她,自己出去了,还特意让小厮来安儿送了一盒子酥烧和一瓶酒过来。
宋蕙莲一看这些东西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贼囚根子’!赶紧拿回去,别在我这儿碍眼,不然我全给你摔了!”来安儿苦着脸哀求:“嫂子你就收了吧,我要是拿回去,爹非打我不可。”说着就把东西放桌上了。宋蕙莲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抓起酒瓶就要扔,被一丈青死死拦住了,贲四嫂在一旁看着,偷偷给一丈青使了个眼色,俩人都没敢说话。正僵持着,贲四嫂的儿子跑来说:“娘,爹从外头回来了,要吃饭呢。”贲四嫂和一丈青这才趁机出去,到了一丈青门口,正好碰见西门大姐和来保的儿媳妇惠祥在说话。西门大姐问贲四嫂去哪儿了,贲四嫂苦笑着说:“俺家那口子回来了要吃饭,我回去看看就来。本来就是来瞧瞧热闹,结果被他大爹硬留下陪着,想走都走不了。”惠祥好奇地问:“刚才她跟爹说啥了?”贲四嫂捂着嘴笑:“真没看出来,他旺官娘子还是个‘辣菜根子’,敢跟他大爹这么顶嘴,哪家的媳妇敢这样啊。”惠祥撇撇嘴说:“她能一样吗?她是‘从公公身上拉下来的媳妇儿’,这府里上下谁能比得上她的待遇。”说完惠祥就走了,一丈青催着贲四嫂:“你快去快回啊。”贲四嫂叹口气:“那能咋办,我要是不回来,他大爹该怪罪了。”
西门庆这边也是煞费苦心,白天让贲四嫂和一丈青陪着宋蕙莲,晚上让玉箫跟她睡,还让她们劝宋蕙莲:“宋大姐,你这么年轻漂亮,主子又喜欢你,这是多大的缘分。‘将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主子好好过,总比跟着奴才强。他都走了,你再这么折腾,把身子搞垮了多不值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往后的日子还长,别跟自己过不去。”可宋蕙莲哪听得进去,还是整天哭,饭也不吃。玉箫把这情况告诉西门庆,西门庆没辙,又让潘金莲去劝,结果潘金莲也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跟西门庆抱怨:“那淫妇一门心思就想着她汉子,嘴里整天念叨‘一夜夫妻百夜恩’,还说啥‘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意’,装得跟多贞节似的,我看你是留不住她的心了。”西门庆听了倒乐了:“你别听她瞎扯,她要是真有贞节,当初就该守着那个厨子蒋聪,也不会嫁给来旺儿了。”
转头西门庆就把小厮们都叫到跟前审问:“来旺儿被发配的事,是谁告诉宋蕙莲的?趁早说出来,我可以不打你,要是等我查出来,每人打三十大板,立马给我滚出府去!”画童“扑通”跪下说:“那天我听见钺安儿跟着爹骑马回来,在夹道里被嫂子拦住问,他嘴快说了出去。”西门庆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大喊着要找钺安儿算账。
钺安儿早就听说了风声,吓得魂儿都没了,一溜烟跑到潘金莲房里求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五娘救救我!爹因为我告诉嫂子旺哥被发配的事,要打我呢!您快劝劝爹,我要是出去了,爹在气头上,非打死我不可!”潘金莲骂道:“你这‘贼囚’,吓成这德行!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原来是为了那个奴才淫妇。”说着就吩咐:“你在我这屋里待着别出去。”把他藏在了门背后。
西门庆在前面叫了半天钺安儿没人应,气得暴跳如雷,接连派了两拨小厮去潘金莲房里找,都被潘金莲骂了回去。最后西门庆实在忍不住了,自己一阵风似的冲进潘金莲房里,手里还拿着马鞭子,厉声问:“那奴才在哪儿?”潘金莲假装没听见,西门庆在屋里翻来覆去地找,终于从门背后把钺安儿揪了出来,扬手就要打。潘金莲赶紧上前一把夺过马鞭子,扔到床顶上,说道:“你这没廉耻的东西,脸都被你丢尽了!那奴才淫妇自己想汉子想得上吊,你拿个小厮撒什么气,这跟他有啥关系!”西门庆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睛瞪得溜圆。潘金莲转头对钺安儿说:“你去前面干活吧,别理他,他要是再敢打你,有我在呢!”钺安儿这才得了救,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这可真是“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这场闹剧闹到这儿还没完,宋蕙莲心里的坎儿始终过不去。到了晚上,趁着后厅众人忙着给李娇儿庆生乱糟糟的,她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又找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再次自缢了。等月娘送李妈妈和桂姐出来,路过宋蕙莲门口,见房门关着没动静,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对劲。打发李妈妈娘儿俩上轿走了,回来叫门没人应,众人这才慌了神,赶紧让小厮从窗户跳进去,割断脚带把人放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折腾了半天,可这次没能救回来,宋蕙莲已经没气了,年仅二十五岁。真应了那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再看宋蕙莲当时的样子,四肢冰凉,气息全无,“香魂眇眇,已赴望乡台;星眼瞑瞑,尸犹横地下”,谁也不知道她这一魂归了何处,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体,让人看了心里发寒。吴月娘见人救不活,吓坏了,赶紧让小厮来兴儿骑快马去叫西门庆回家。孙雪娥这时候可慌了神,怕西门庆回来查根问底,知道她跟宋蕙莲吵过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在吴月娘跟前“打旋磨儿”似的跪着,求月娘千万别提她们吵架的事。吴月娘看着她那吓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忍,叹着气说:“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少说一句不就没事了。”
等到晚上西门庆回来,吴月娘只说宋蕙莲因为想汉子,哭了一天,趁着后厅人多乱哄哄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寻了短见。西门庆听了,轻描淡写地说:“这拙妇,原来这么没福分。”一面让人写了状子报给县主李知县,只说是家里请堂客喝酒,宋蕙莲管着银器家伙,因为丢了一件银锺,怕被家主责怪,才自缢身亡的。又送了知县三十两银子,李知县拿了好处,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派了个司吏带着几个仵作来看了看,就不了了之。
西门庆自己买了口棺材,讨了张红票,让贲四和来兴儿送到门外地藏寺,给了火家五钱银子,让他们多架点柴薪,打算把尸首烧了了事。可没想到,宋蕙莲的爹宋仁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消息,疯了似的跑来拦住,大喊冤枉,说他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是西门庆仗势欺人,想强奸他女儿,“我女贞节不从,才被他威逼身死”,还说“我还要去抚按告状,看谁敢烧我女儿的尸首!”那些火家一看这架势,谁敢再动手,都一哄而散了。贲四和来兴儿没辙,只能把棺材停在寺里,回去给西门庆报信。这可真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波接下来会闹成什么样。
亲爱的读者朋友,第二十六回的故事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了,这一回里有西门庆的狠辣算计,有宋蕙莲的悲情命运,也有潘金莲的挑拨离间,每个人物都在欲望的漩涡里挣扎,最终酿成了这场悲剧。接下来的故事里,西门庆还会遇到哪些事,宋仁的告状又会有什么结果,咱们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