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潘道士法遣黄巾士 西门庆大哭李瓶儿(2/2)
没过一会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也来了,李瓶儿又跟她们说些姐妹间的客套话,无非是让她们互相照应。等她们都走了,只剩月娘在屋里,李瓶儿悄悄跟月娘说:“娘,以后你要好好看着,给你爹留个根儿,别像我似的,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月娘心里一震,后来西门庆死了,潘金莲在府里待不下去,就是记着李瓶儿这句话。
正说着,琴童进来禀报:“潘道士来了,爹让收拾屋子,焚上香。”月娘赶紧让丫头把屋子收拾干净,准备好净茶净水,焚上百合香,自己带着其他妇女躲到里屋听着。不一会儿,西门庆领着潘道士进来,这潘道士长得特有派头:头戴云霞五岳冠,身穿皂布短褐袍,腰系彩丝绦,背插古铜剑,脚穿麻鞋,手拿五明降鬼扇,八字眉、杏子眼、四方口,还有一脸落腮胡,看着就像个有道行的,不是江湖骗子。
潘道士刚走到李瓶儿房门口,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呵斥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进门,走到李瓶儿床前,睁大眼睛看了看,又掐指算卦,然后走到外间,在朝外设了香案。西门庆焚了香,潘道士就开始作法,喝声道:“值日神将,还不现身!”喷了一口法水,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狂风,跟有神将出现似的。潘道士又说:“西门府里李氏阴人不安,你们去查查看,有啥邪祟,赶紧抓来!”过了一会儿,潘道士坐在香案后,闭着眼睛,跟审案子似的,过了半天才停下。
西门庆把潘道士请到前院卷棚里,问他情况,潘道士说:“这位娘子是被前世的冤家找上门了,不是邪祟,抓不了。”西门庆急了:“那能解吗?”潘道士摇摇头:“冤家债主,只能自己了,连阴官都管不了。”见西门庆实在可怜,潘道士又问:“娘子属啥的,多大了?”西门庆说:“属羊,二十七岁。”潘道士说:“那我给她祭祭本命星坛,看看她的命灯咋样。”西门庆赶紧问:“啥时候祭?要准备啥?”潘道士说:“今晚三更,用白灰画个灯坛,用黄绢围起来,摆上生辰坛斗,用五谷枣汤当祭品,不用酒肉,再点二十七盏本命灯,你得穿青衣,在坛前磕头,鸡狗都得关起来,别让人打扰。”西门庆赶紧吩咐人准备,自己去书房沐浴斋戒,换了净衣,还留应伯爵陪着潘道士吃斋。
到了三更,灯坛准备好了,潘道士坐在法座上,灯。潘道士披散着头发,拿着剑,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望天罡,一会儿踏罡步斗,场面挺吓人。突然,原本晴朗的天变得漆黑,刮起一阵怪风,把二十七盏本命灯全吹灭了。潘道士看见一个白衣人领着两个青衣人,手里拿着地府的勾批,上面盖着三颗印,吓得赶紧下来,扶起西门庆说:“官人别跪了,娘子是天要收她,命灯灭了,救不了了,最多活不过明天。”西门庆一听,眼泪哗哗地流,哀求道:“法师再想想办法!”潘道士说:“定数难逃,我也没办法。”说完就要走,西门庆给了他一匹布、三两银子,潘道士只收了布,说:“我修道之人,不贪财。”又嘱咐西门庆:“今晚别去娘子房里,小心惹祸上身。”说完就走了。
西门庆坐在书房里,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哭了。应伯爵劝他:“哥,这是命,你再难过也没用,府里这么多人还靠你呢。”到了四更,应伯爵也回家了,西门庆独自坐在书房,心里想:“不让我去房里,我哪忍得住!就算死,我也要跟她再说说话。”就偷偷进了李瓶儿的房。
李瓶儿听见西门庆进来,就翻过身说:“我的哥哥,你咋才来?那道士的灯咋样了?”西门庆骗她:“没事,灯挺好的。”李瓶儿苦笑:“你还骗我,刚才那死鬼又带着人来闹,说我请法师遣他,他已经告到阴司了,明天就来抓我。”西门庆抱着她哭:“我的姐姐,你别信他,我还想跟你多过几天,你咋能丢下我!我宁可死的是我!”李瓶儿也抱着他哭:“我的哥哥,我也想跟你白头到老,可我命苦。你家事大,身边没个靠谱的人,以后凡事别冲动,多听听大娘的话,她怀着孕,要是生了儿子,咱家就有根了。你别总出去喝酒,早点回家,我不在了,没人劝你了。”西门庆哭得肝肠寸断:“我知道,我都听你的,你别离开我!”李瓶儿又嘱咐:“迎春和绣春的事,我跟大娘说了,你别再打发她们出去,奶子也留着。”西门庆说:“都听你的,我让她们都守着你的灵。”李瓶儿劝他:“你去睡吧,这屋里脏,熏着你。”西门庆没办法,只能嘱咐丫头好好照顾,自己去上房找月娘,把祭灯没用的事说了,还哭着说:“她在咱家这几年,没惹过谁,性格又好,我真舍不得她。”月娘也跟着哭。
西门庆走后,李瓶儿让迎春扶她面朝里睡,问:“现在几点了?”奶子说:“快四更了。”迎春给她垫好草纸,扶她躺好,众人熬了一夜,都累得睡着了,老冯和王姑子在旁边也睡着了,迎春和绣春在地上搭了铺,刚睡下没半个时辰,迎春就梦见李瓶儿下炕推她,说:“你们看家,我走了。”迎春一下子惊醒,赶紧去看李瓶儿,摸了摸鼻子,已经没气了!身上还流了一摊血,迎春吓得大叫,赶紧去报给西门庆。
西门庆和吴月娘跑过来,掀开被子,见李瓶儿面色还跟活着时一样,就是没了呼吸,身上只穿了件红绫抹胸。西门庆也不管血脏,抱着李瓶儿的脸亲,哭着叫:“我的好姐姐,你咋就走了!我也不想活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哭得差点跳起来,吴月娘也哭得不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和家里的丫头、养娘都哭了,哭声整个府都听得见。
月娘说:“赶紧给她穿衣服,不然身子凉了就穿不上了。”孟玉楼也说:“我摸她身子还温,赶紧找衣服。”月娘让李娇儿、孟玉楼去拿李瓶儿的新衣服,潘金莲说:“她最爱穿那双大红遍地金高底鞋,没穿几次,给她穿上。”月娘说:“不好,穿红鞋怕她到阴司跳火坑,还是穿那双紫罗遍地金的吧。”李娇儿和孟玉楼去拿了三套衣服:大红缎遍地锦袄裙、丁香色云绸妆花衫裙、白绫袄黄绸裙,还有内衣、袜子、膝裤。
众人七手八脚给李瓶儿穿衣服,西门庆还在旁边哭,嘴里念叨:“我的姐姐,你在咱家三年,没享过一天福,都是我害了你!”月娘忍不住说:“你别在这儿哭了,先把后事安排好,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哭,自己也垮了,府里还得靠你。”西门庆根本听不进去,还是哭。
等给李瓶儿穿好衣服,西门庆就叫小厮把李瓶儿用板门抬到前厅正寝,铺好锦褥,盖上纸被,摆上香案,点上随身灯,又派玳安去请阴阳徐先生来批书。徐先生来后,问了李瓶儿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丑时断气,今日犯天地往亡,成服后就没事了,入殓时别让属龙、虎、鸡、蛇的人在跟前,亲人没事。”又看了黑书,说李瓶儿前世是滨州王家的男人,打死过怀胎的母羊,这辈子才做女人,命苦,孩子夭折,自己也病死,下辈子托生到河南汴梁袁家,二十岁嫁个富人,能活到四十二岁。众人听了都叹气。西门庆又让徐先生看安葬日期,徐先生说:“五七内没好日子,四七内十月初八破土,十二日安葬,家里人都不犯冲。”西门庆说:“就十月十二日发引。”
徐先生走后,天也亮了,西门庆派琴童去请花大舅,又派人去各亲眷家报丧,去衙门请假,还让玳安去买布和孝绢,雇裁缝做孝衣、帷幕,给小厮和家人都做了白唐巾、白直裰,又让搭彩匠在天井搭五间大棚。西门庆突然想起没给李瓶儿传神,就叫来保:“去把韩先儿请来,他是宣和殿的画士,传神画得好,我咋把这事忘了!”来保赶紧去请。
西门庆熬了一夜,又哭了半天,精神恍惚,没好气,动不动就骂丫头、踢小厮,守着李瓶儿的尸首,还是忍不住哭。吴月娘和其他妻妾在帐后分孝衣,见西门庆这样,月娘就说:“你别再哭了,身体要紧,你三天没睡,脸也没洗,头也没梳,再这样下去,你也垮了。”潘金莲也抱怨:“我刚才劝他吃点东西,他还骂我,说我多管闲事,真是不讲理。”孟玉楼说:“李大姐也可怜,跟着爹也没享过福。”
正说着,陈敬济拿了九匹水光绢来:“爹让娘剪手帕,剩下的做裙子。”月娘收了绢,让陈敬济去请西门庆吃饭,陈敬济说:“我不敢去,刚才小厮请他,差点被他踢死。”月娘就让玳安去,玳安说:“等应二爹和谢爹来了再说,爹就听他们的。”月娘说:“你咋知道?”玳安说:“爹不管多生气,只要应二爹来,说两句就好了。”
没过一会儿,应伯爵和谢希大来了,一进门就扑到灵前哭:“我那有仁义的嫂子!”哭得比谁都响,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后面骂:“贼油嘴,就你会装!”俩人哭完,西门庆跟他们回礼,他们又哭着说:“哥,你别太难过。”到了厢房,应伯爵就问:“嫂子啥时候没的?”西门庆说:“丑时。”应伯爵又开始编:“我昨天到家就做了个梦,梦见哥穿红衣服,给我看两根玉簪,一根折了,我说折的是玉,好的是硝子,哥说都是玉,醒来我就觉得不好,果然嫂子没了。”西门庆也说:“我也做了一样的梦,刚跟月娘说,就听见她断气了,老天咋这么狠心!孩子没了,她也走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应伯爵赶紧劝:“哥,你可不能这么想,你有家有业,还有这么多嫂子,你要是垮了,这个家就散了。嫂子走了,你好好发送她,也算尽了夫妻情分。”西门庆被他劝得慢慢平静下来,也不哭了,还让玳安去拿饭来,跟他们一起吃。
你看,应伯爵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劝住,西门庆刚才还哭得死去活来,被他几句话一说,居然能吃饭了,也难怪西门庆这么待见他。不过李瓶儿这一死,西门府的天,也算塌了一块,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等着呢!
亲爱的读者朋友,第六十二回的故事到这儿就完整啦!李瓶儿的离世,像一块石头砸进西门府的浑水里,激起的不仅是西门庆的恸哭,还有府里各人心底的算计与悲哀。潘道士的法事没能留住人命,应伯爵的巧言也解不开西门庆的真伤心,而李瓶儿临终前的嘱托,更成了后来潘金莲失势的伏笔。如果你还想知道李瓶儿的后事如何操办,西门庆又会因她的死发生哪些变化,咱们可以接着往下聊,你最想先了解哪部分情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