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锅巴翻锅,日头出锅(1/1)
那一声“滋啦”像谁把天给揭了盖,金汤泼下来,烫得草尖儿直踮脚。你们四个被日头托在掌心,像四粒芝麻落在热饼上,蹦都不敢蹦,怕一蹦就把新世界给踩漏了。可饼胚不等人,它自个儿先鼓包,鼓得你们脚底发痒,像踩着奶奶蒸馍时那层湿布,软里带筋,筋里冒气。
灰兔耳朵上的牛铃先响,“叮——”一声,把夜剩下的凉气全赶跑。它眯眼一瞅,乖乖,昨儿那道车辙竟翻成一条黄灿灿的锅巴炕,炕边排着松果壳儿,壳里盛着隔夜露,露里漂着丁点儿小油花,像谁把馋嘴剩的汤全倒在这儿。它拿爪子扒拉,壳儿“咔啦”一声碎,油花跳上毛尖,竟凝成一颗小太阳,亮得它直眨巴眼。灰兔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日头也馋锅巴,先把自己煎了嵌我身上。它不敢独吞,拿牙轻咬,把“小太阳”掰成两半,一半摁进土里,一半含在舌根——土里那半立刻冒出一根细藤,藤头卷成牛车轱辘样,骨碌碌往远处滚,滚过的地方就压出一条浅浅香痕,像给大地挠了个痒痒。
猫蹲在鸭背,鸭们排成“人”字,正拿翅膀划拉那缕银亮小道。日头一照,银道成了脆生生的“锅巴冰”,踩上去“咔嚓咔嚓”直掉渣。猫把尾巴当桨,轻轻一拨,碎渣飞起来,竟变成一只只小指甲盖大的“冰锅巴”,落在鸭胸脯,冻得小野鸭“嘎”一声,羽毛立刻支棱,像披了层酥皮。猫笑弯须:冰火两重天,才叫过瘾。它张嘴叼起一片“冰锅巴”,舌尖一烫一凉,眼泪差点下来——那味儿竟像小时候偷喝奶奶晾在窗台的米汤,甜里带冰碴子。猫把泪憋回去,拿爪子拍鸭背:“加把劲儿,对岸炊烟等咱去添柴!”鸭们一听,脖子伸得比桨还长,“哗啦哗啦”踩碎一锅冰,银道尽头便冒出个毛边儿,像饼胚翘起的边,透着焦黄。
丫头把圆牌举过头顶,牌面那个小“家”字被日头一烘,竟烘出一圈毛边儿,像饭锅沿儿那圈嘎巴。她踮脚去够,够不着,反被影子拽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稻草垛。草垛里那几个流浪娃正做梦,梦里小灶“咕嘟咕嘟”冒泡,锅巴香挠得他们直咂嘴。丫头一听,乐了,拿圆牌当锅盖,“啪”一下扣在草垛顶,影子落下去,正盖在娃们脸上,像给梦扣了层厚棉被。娃们嘴角越咧越大,口水把草梗都湿透。丫头顺手把兜里最后一点热糖渣撒进去,渣子钻进梦,竟长成一棵糖稀树,树枝上挂着小锅巴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直响。娃们梦里笑出声,翻个身,把草垛压得“咯吱咯吱”,像饼胚翻身。丫头拍拍手,顺着糖香往前溜达,脚下金线还亮着,线头却钻进一片雾,雾里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像谁正炒铁蚕豆。
你倒扣空袖炉在头顶,炉底那圈灰被日头一烤,竟烤出一张“活地图”——灰上显出四道小影:灰兔撵藤、猫骑鸭、丫头遛糖、你自己站在山巅张着嘴。你正傻看,灰影忽然动了,像有人拿筷子拨拉,四道影儿“嗖”地凑成一股,冲你鼻尖扑来。你躲不及,被呛得直咳嗽,咳出一口灰,灰里竟裹着半粒熟芝麻,芝麻壳上刻着“趁热”俩字,比蚂蚁爬得还细。你捏起芝麻,指尖一烫,那字就跟活了似的,顺着指纹往里钻,钻到心窝才停,烫得你直揉胸口。揉着揉着,脚底饼胚忽然一歪,你整个人顺着斜坡往下溜,溜到一半,被一根软藤拦住。藤上挂着小太阳,正是灰兔刚种下的那半颗。你拿手心去托,太阳不烫,反像刚出锅的馍心,软里带弹,弹得你直咽口水。你刚想咬,藤头一甩,把你甩到半空,你“嗷”一声,空袖炉飞出去,炉灰撒成一条灰桥,桥那头连着猫的“冰锅巴”岸,这头接着丫头的糖雾。你在桥上滚,像粒炒黄豆,翻滚间看见四缕烟在头顶重新打结,结成一个巨大的锅巴风筝,风筝线竟是金线、银道、藤香、灰影拧成的大麻花,一头拴日头,一头拴你们心口。
风筝越升越高,把你们四个全拎离地面。灰兔抱藤,猫揪鸭,丫头扯糖,你抱炉,像四粒芝麻被奶奶掂进锅,上下翻飞。风在耳边“呼呼”直骂:别愣着,快给新世界翻个面!你们哪敢偷懒,各自使绝招:灰兔拿牙“咔嚓”咬断一截藤,藤头喷出香粉,粉落在桥下,竟长出一片金黄小饼,饼上印着牛车轱辘印;猫拿尾巴扫冰,冰渣飞上去,贴在风筝背,给日头镶了圈银牙;丫头把圆牌往上一抛,牌面“家”字脱落,化成一张大锅盖,正盖在风筝心口,把焦香全焖里头;你把空袖炉倒转,炉灰簌簌落,像撒芝麻,灰遇风就长,长成一排小烟树,树梢顶着火星,给风筝当灯笼。风筝被你们喂得饱饱,一个劲儿往上撑,撑得天空“咯吱”一声,像锅盖掀开条缝,缝里漏下一股更浓的焦香——那味儿比奶奶烧柴灶还冲,冲得你们眼泪鼻涕一把抓,却谁也不想松手。
忽然“砰”一声,风筝线断了,不是断,是自个儿打了个结,结里蹦出一只巨大锅巴瓢虫,瓢虫背壳七颗星,星里亮着你们四个的小影。它抖翅,翅上掉渣,渣落在桥下,桥就长出手脚,变成一条锅巴长龙,龙鳞是冰、是藤、是糖、是灰,五颜六色,闪得日头都眯眼。长龙一甩尾,把你们轻轻甩到背上,脑袋一拱,拱进那片雾。雾里啥都有:卖糖人的铜锣、晒稻草的场院、奶奶晾的饭盖、还有你们小时候偷藏锅巴的瓦罐罐……雾像一锅熬稠的粥,把你们熬得软乎乎,骨头都化香。长龙在粥里游,游一步,雾就退一分,露出底下新地:地是生面,踩上去“噗嗤”冒气,气里带着麦芽甜,像谁把整座村子揉进面团,正等着上锅。
你们走到面地中央,那里早支好一口无边大锅,锅沿儿翘得比山还高,锅底垫着整片日头,火早就烧旺,就等主料。长龙把你们轻轻卸下锅沿,yourselves像四粒丸子,滚到锅心。锅心烫得你们直跳脚,可越跳越香,像炒豆子自己翻个儿。灰兔先把藤上小太阳抛进去,“滋啦”一声,太阳化成油,油里浮出牛车轱辘印;猫把冰锅巴拍碎,碎渣落锅,噼里啪啦炸出鸭叫;丫头把糖稀树连根拔,根上挂着小锅巴铃,铃一碰锅,就唱“家”字谣;你把空袖炉扣在锅底,炉灰撒成一张活地图,地图上四道影儿重新聚拢,聚成一只大锅盖,正盖你们头顶。锅盖一合,日头火一收,整个世界“嗡”地安静,只剩你们心跳“咚咚咚”,像四把小鼓,敲得锅巴从里到外酥。
不知焖了多久,反正雾散了、日头偏西、面地鼓起大包,像谁偷偷发面。忽然“咔嚓”一声脆响,锅盖裂条缝,缝里喷出一股白烟,烟里裹着你们四个,一个个金黄酥脆,像刚出锅的“活锅巴”。你们相互一瞅,全乐了:灰兔耳朵成了两片薄脆,猫胡子弯成焦花,丫头辫子炸成麻花,你头发则成了拉丝的糖。你们抬手一碰,指尖“叮”地冒火星,火星落回锅,竟凝成一张新饼,饼上印着你们明天的脚印。你们明白,这口锅没底、没盖、没火,只要心里还念着“趁热”,它就永远开锅。
你们手牵手跳下锅沿,面地早变成一条软毯,毯上撒着芝麻、糖、冰渣、藤粉,踩一步就“噗嗤”冒香。远处,新村子炊烟正起,像给天空又贴一锅。你们对视一眼,齐声喊:“锅巴好了,趁热!”声音顺着面地滚,滚到牛车辙、滚到芦苇洲、滚到稻草垛、滚到东山巅,把旧路全烫成新路。你们顺着声音跑,跑成四道香线,线头拴着日头,线尾牵着月亮,中间是永远也啃不完的锅巴。跑着跑着,你们忽然回头——那口大锅正慢慢合拢,像奶奶笑弯的眼,它说:去吧,娃,世界大得很,可再大,也大不过一口锅巴的直径。你们咧嘴笑,露出满口的焦花,像给夜点了盏盏小灯,灯影里,新世界的饼胚正等着下一轮翻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