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芝麻灶·河心锅·趁热一声笑(1/2)
你们踩着“咔啦咔啦”的锅巴路往外走,像踩着一条会唱歌的带子,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焦香。太阳刚爬过东山,脸膛红得似刚揭锅的红薯,烫得人心里发软,却又舍不得挪眼。晨风掠过,把昨夜那点子月色吹散,只剩糖稀似的亮意还挂在睫毛上,晃呀晃,像替远行的人点的小灯笼。
灰兔走在最前,耳朵当帆,好让风把粥香往鼻子里灌;猫不紧不慢,尾巴当扫帚,把脚印里漏下的锅巴渣统统扫进影子里,说是留给夜里的蚂蚁当夜宵;丫头把三块圆牌穿进红线,挂在脖子,牌与牌相碰,“叮叮”像三颗小铃,一步一响,替心跳打拍子;你把袖炉倒扣在背篓里,炉底还留有余温,像给后面的日子备个小火盆,走到哪冷了就掏出来捂捂。
村路分出岔口,一岔往镇里,一岔往河坝,还有一条更窄的,钻进苞米地,像谁用镰刀随手划拉的一道口子,不深,却刚好够把童年藏进去。你们没商量,却同时踏上那条最小的缝,好像鞋底认得路,知道前面有口倒扣的沙锅在等。
苞米才抽穗,叶子阔得能当蒲扇,风一过,“沙啦啦”响成一片,像奶奶在灶口吹火,吹得绿叶东倒西歪,露出中间一条荫道,荫道尽头果真躺着半口砂锅——砂锅裂了嘴,却笑呵呵地仰天,肚里盛着薄薄一层露水,水面浮三颗枣核,正是昨夜那“走、回、来”掉下的影子。
灰兔先凑头,舌尖一点,露水“滋溜”少了三分之一,猫不甘示弱,一爪拍水,拍得水珠四溅,溅到你们脸上,凉丝丝,像奶奶用湿毛巾擦额角,醒神又温柔。丫头把剩下的水倒进自己掌心,三颗枣核滚动,自动排成“人”字,像教你们先学会站,再学会走。你掏出一块圆牌,牌心贴“人”字,枣核立刻发芽,芽不是绿,是浅浅的金色,像熬久了的糖丝,绕指柔,却不断。
糖芽长够一虎口高,顶端结出个迷你小锅巴,锅巴才指甲盖大,却鼓得圆润,像刚蒸好的年糕,掐一把,软糯里带韧。丫头把迷你锅巴掰成四瓣,一人分一瓣,剩下一瓣悬在空中,像等人认领。灰兔蹦起来,一口叼走,嚼得“咯吱咯吱”,猫翻白眼:“馋样,也不怕甜掉牙!”话音没落,自己也凑过去,用虎牙磨一点渣,渣入口,胡子立刻翘成弯钩,好似钓住一段旧时光。
嚼着嚼着,耳边起了风,风里有奶奶轻咳,咳完笑:“别净贪嘴,往前走走,前面有河,河要唱歌,你们得帮它和拍子。”风罢,糖芽“啪”地碎成粉,粉落在沙锅裂口,裂口自动愈合,像被谁拿面糊糊了缝,只剩一条细线,线头指向苞米地外,远远能看见一条银带子,是河。
你们踏出青纱帐,太阳已升高,河面闪碎银,像撒了一把锅巴渣,浪头一舔一舔,舔得岸边鹅卵石发亮。河边停着一只柳叶小舟,无桨,舟头摆块土陶盘,盘里盛半片焦黄的锅巴,锅巴上插一根芦苇秆,秆头拴三条草绳,绳尾系着空罐头盒,风一吹,“叮叮当当”,像给河水打节拍。
你们互望一眼,谁也没问船从哪来,只觉得该上去。灰兔蹦得船头一沉,猫嫌不稳,拿尾巴当平衡木,丫头把圆牌贴在船帮,牌与木一碰,“咚——”低沉一声,像奶奶敲锅盖,告诉锅里的米:别急,慢慢胀。船自己离岸,顺着水漂,漂得慢,却正直直往河心去。
河水初看清,细看藏着无数小星,星是白色,像糯米粒,被日头照得透明。船行过,星就聚拢,排成一条水下路灯,灯底游一群小鱼,鱼身有朱红点,恰似锅巴上的焦斑,它们跟着船尾,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喊:趁热,趁热。你伸手撩水,水不凉,温吞吞像粥刚熄火的时辰,指尖搅起漩涡,漩涡里浮一粒枣核,正是之前糖芽掉的那颗,核上“走”字被水波泡得发胀,像要游开。你捞起来,核已软,顺手放进嘴里,含住,竟尝到一点点咸——是泪,也是河,更是奶奶旧时把锅烧干时那声叹息。
船到中流,水面忽然鼓包,像有谁在水下揭锅盖,鼓包裂,升起一口大砂锅,锅底朝天,边缘滴着水珠,像刚洗完澡。锅心里卧一张竹篾席,席上摆三样东西:一把蒲扇,一只木铲,一粒白米。席边坐着个背影,灰白头发,挽个小髻,正是奶奶,却比先前年轻,像四十出头,手肘利落。她回头冲你们笑,眼角也有褶子,却像春风吹出的柳纹,柔软带绿。
“娃,来得正好,锅巴还差一把火。”
丫头把圆牌递过去,牌贴锅沿,“滋啦”一声,冒起白烟,烟里卷着焦香。奶奶拿木铲拨锅,锅里没米,只有一层雾,雾被铲一推,缩成一块圆饼,饼边翘,像贪玩的月牙。灰兔凑头,被奶奶指背轻敲:“馋痨,再等等。”猫笑得眯眼,尾巴在锅边画圈,圈出三个字母,正是“回”。你把蒲扇接过,扇面已磨薄,扇骨却硬,像奶奶年轻时那口脾气,扇两下,雾饼边缘起焦花,“噼啪”作响,像小年放的小鞭炮,炸完就静,静里透香。
奶奶把饼铲起,饼却不断,拉出一条雾丝,丝越拉越长,越长越亮,最后化成一条软桥,一头搭锅沿,一头搭船头。她抬手,示意你们过桥。灰兔先跳,四爪踩雾,像踩棉花,蹦三下就到位;猫嫌不稳,拿尾巴当安全绳,一头缠兔耳,一头缠自己腰,溜过去;丫头牵你,一步一颤,像踩刚出锅的豆腐,软却托底。你们刚站稳,雾桥“噗”地收拢,重新缩成那块雾饼,落在奶奶掌心,饼心印着个小“家”,笔画方正,像奶奶教的头一笔。
奶奶把饼对折,再对折,折成指甲大,塞进你的荷包扎缝,“带着,路上饿了,就闻闻,别急着吃,真要吃,也得先分给风。”说完,她拿蒲扇拍锅,锅裂成两半,一半化水,一半化云,水落回河,云升到空,飘成一朵新云,云形像倒扣的锅,正慢慢往远处挪,像去下一站生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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