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陨石坟场·结盟誓言（2/2）

老杰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眼中的凶光褪去，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灰败的死寂。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舱壁，颓然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绝望气息。

威胁解除。

小星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但她握枪的手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地盯着颓然坐倒的老杰克。直到确认对方暂时失去了威胁，她才猛地转头，焦急地看向平台上的我。

“爱丽丝！你怎么样？！”

我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强行榨取那点新生意念，如同在油尽灯枯的残焰上又泼了一瓢滚油。腰部以下的断口处，能量逸散的速度骤然加剧，意识核心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视野被一片片闪烁的黑斑和血红覆盖，连凝聚意念回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虚弱中——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蜂鸣声，猛地从主控台角落一个布满灰尘、屏幕都碎裂了一半的、看起来像是被废弃的古老探测器上响起！这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小星猛地转头看去。老杰克也下意识地从臂弯里抬起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台破旧的探测器屏幕上，原本只有一片混乱的雪花噪点。此刻，却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不断闪烁的、指向飞船下方深处、陨石带核心区域的巨大能量信号源！信号波形极其特殊，并非自然形成，也不同于任何已知的现代舰船或武器系统。它稳定、深沉、带着一种古老而沧桑的韵律，如同沉睡巨兽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这…这是什么？！”小星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信号源。

“能量波动…异常稳定…”老杰克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近乎本能的判断，尽管他依旧颓丧，“…不是海盗…不是星兽…这波形…像…像某种…古老的星际驿站…或者…前哨站的遗迹反应堆？”

遗迹？前哨站？！

这两个词，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流星，瞬间点燃了小星眼中几乎熄灭的光芒！也让我沉沦的意识挣扎着泛起一丝微澜。

出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坟墓？

没有时间犹豫了。氧气表的指针，已经逼近了【10%】的死亡红线。

“下去！”小星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平台上虚弱的我，又警惕地扫过颓然的老杰克，最终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闪烁的信号源上，“必须下去看看！”

星尘号没有能力深入陨石核心。唯一的办法，是利用飞船外挂的小型工程作业舱——一个锈迹斑斑、如同金属棺材的狭小吊舱。

小星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装备：两套勉强能用的老旧舱外作业服（其中一套明显是为她娇小身材改装的）、简易维生背包、照明工具、以及…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巨大扳手。她将一把能量手枪塞进自己作业服的固定带里，又犹豫了一下，将另一把更小的、但能量充足的粒子切割枪，小心地固定在属于我的那套作业服内侧——尽管我无法真正“使用”它。

“他怎么办？”小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依旧颓坐在墙角、如同失去灵魂的老杰克，压低声音问我。

我的意念艰难地回应：“…留他…在这里…锁死…舱门…”强行凝聚意念带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小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决绝取代。她迅速操作，将主控室通往其他区域的几道厚重舱门全部物理锁死，只留下通往工程吊舱的通道。老杰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小星小心地将我那缕微弱的意念残骸，引导、安置进一套经过她紧急改造、内部铺设了特殊导能纤维、勉强能提供一点能量稳定环境的舱外作业服里。穿上臃肿的作业服，戴上沉重、视野受限的头盔，我残存的意识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沉重而冰冷的铁罐。

工程吊舱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脱离伤痕累累的星尘号主船体，像一颗生锈的子弹，被缆绳缓缓垂向下方那由无数巨大冰冷陨石构成的、如同巨兽獠牙般交错的黑暗深渊。

下降。冰冷。死寂。

只有吊舱内循环系统微弱的嘶嘶声，和探测器屏幕上那个稳定跳动的、代表遗迹的心跳信号，在死寂中回响。

不知下降了多久，穿过多少层交错嶙峋的巨石屏障。前方的黑暗，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由数块异常平整的巨型陨石板自然围拢形成的、相对空旷的球形空间，出现在探照灯光柱下。空间的中央，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金属造物，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静静地匍匐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那并非小星想象中的驿站或前哨站。

它更像是一座…堡垒？或者…陵墓？

由一种非金非石的、散发着幽暗哑光的未知黑色金属铸造而成，表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几何纹路和巨大到夸张的铆接结构。整体呈不规则的棱柱形，多处坍塌断裂，巨大的金属构件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撕扯过。一些断裂的管道和能量传输带如同垂死的巨蛇，无力地垂落，凝固在冰冷的虚空中。岁月和宇宙尘埃给它披上了一层灰败的死寂外衣，唯有探测器上那稳定而强大的能量脉动，证明其核心深处，仍有某种东西在沉睡。

“天啊…”小星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充满了震撼和一丝本能的敬畏，“…这是什么…东西？”

吊舱小心翼翼地降落在遗迹外围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金属残骸上。沉重的舱门开启。小星率先跳出，沉重的磁力靴吸附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利剑，刺破厚重的黑暗。确认没有即时危险后，她才转身，小心地将装着我的那套笨重作业服拖拽出来。

踏上这古老遗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沉重的历史沧桑感和一种潜藏的危险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包裹了我残存的意识。意念感知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变得迟滞而模糊。

小星打开头盔上的强光探灯，光束扫过巨大的金属壁面。那些幽暗的几何纹路在强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她很快被一处相对完整的、镶嵌着巨大晶体面板（虽然大部分已经碎裂）的“墙壁”吸引。

“这里…好像…是某种…入口？”她靠近，用戴着厚重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去面板上厚厚的尘埃。线条。

就在她试图辨认那些符号，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一块相对完好的晶体边缘时——

嗡——！

整个遗迹空间猛地一震！并非物理震动，而是一种空间的、能量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扰，发出了第一声不满的低吼！

小星头顶上方，一块巨大、扭曲、原本垂挂着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的沉重金属构件，毫无征兆地…松动了！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断裂声！

“小心——！！”我的意念尖啸在通讯频道里炸响！

小星猛地抬头！瞳孔骤缩！那巨大的阴影，带着毁灭的呼啸，当头砸下！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巨大的扳手下意识向上格挡，但在那万吨巨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时间仿佛凝固！

路易斯被银光吞没的画面…小星那双纯净的、带着星空倒影的眼眸即将被黑暗碾碎…老杰克冰冷的背叛…潘多拉的绝望…所有的一切，如同最炽烈的燃料，瞬间点燃了我残存意念核心深处最后一点…不，是超越极限的所有！

“给我——停下——！！！”

无声的咆哮撕裂了我的灵魂！剧痛！超越以往所有总和的剧痛！如同整个宇宙的熵增在瞬间作用于我的意识！视野瞬间被无边的血海彻底淹没！腰部以下的断口处，刚刚艰难生长出的意念丝线疯狂燃烧、崩断！逸散的能量不再是星沙，而是喷溅的血雾！

但就在这自我毁灭般的燃烧中，一股狂暴到足以扭曲现实的意念力量，被我强行凝聚、压缩！不再是丝线，不再是尖针！而是一根无形的、凝聚了我全部生命、全部愤怒、全部守护意志的…精神钻头！

意念钻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物质的阻碍，带着自我毁灭的决绝，狠狠凿向那根巨大金属构件与遗迹主体连接处——那正在崩断的关键节点！目标：不是摧毁金属，而是干扰、瘫痪维系那节点稳定性的、某种沉睡的古老能量回路！那是遗迹防御机制的一部分！

嗡——轰！！！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意念冲击波在虚空中炸开！没有声音，却让整个遗迹空间再次剧烈嗡鸣！那根即将砸落的巨大金属构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了断裂的根部，下坠之势猛地一滞！它剧烈地、高频地颤抖起来，连接处迸发出刺眼的能量火花！原本稳定的幽暗金属光泽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如同电路过载！

它…被强行“卡”住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但这致命的一瞬，足够了！

小星眼中那孤狼般的凶悍光芒瞬间爆发！求生的本能和无数次在飞船险境中锻炼出的反应力让她做出了最极限的动作！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扑倒！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险之又险地从那根被意念强行“钉”在半空、剧烈颤抖的巨物下方滑了过去！

轰隆——！！！

就在小星身体滑出的刹那，意念钻头彻底崩碎！那根巨大的金属构件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带着更加恐怖的动能和绝望的呼啸，如同倒塌的山峰，重重砸落在小星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未知金属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冲击波裹挟着金属碎屑和尘埃，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噗——！”

平台作业服内，我残存的意念体如同被亿万把重锤同时砸中！剧烈的能量反噬如同海啸般倒卷回来！意念核心瞬间布满了无数裂痕！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带着灵魂灼烧气息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头”！意念凝聚的“躯体”剧烈地扭曲、闪烁，一道由纯粹精神能量构成的、却带着浓烈血腥气息的“血箭”，从我意念体的“口”中狂喷而出！在冰冷的头盔面罩内部，炸开一片凄厉而虚幻的血雾！

剧痛！黑暗！冰冷！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坠落…

最后残存的模糊感知里，是小星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爱丽丝——！！”是她踉跄着扑向我的身影…是她头盔面罩后那双被恐惧和泪水模糊的、映着我溃散意念的绝望眼眸…

还有…

就在那根巨大金属构件砸落、尘埃弥漫的废墟深处，被冲击波意外震开的一堵巨大金属墙壁后面…

一片幽暗的空间显露出来。

空间的穹顶之上，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微光缓缓亮起，自发地凝聚、勾勒…

构成了一幅…巨大而残缺的…星图！

星图的线条古老而玄奥，大部分区域都模糊不清，仿佛被时光侵蚀。唯有两个点，异常清晰，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一个点，坐标位置，赫然指向那片被老杰克称为死亡禁地的——潘多拉星域！

而在潘多拉坐标的旁边，另一个标记，并非星球，也非航线。

那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泪珠标记悬浮在破碎的星图之上，无声无息，却仿佛凝聚了无尽的悲伤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指引。

我的意识，在这幅诡异星图浮现的瞬间，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