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灾起青阳(2/2)
“快!快抬去找陈郎中!兴许还有救!”有人反应过来,急声催促。
抬门板的汉子们这才如梦初醒,咬着牙,抬着不断抽搐、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张大彪,跌跌撞撞地朝着陈伯的药庐方向跑去。人群像潮水般跟着涌动,恐慌如同实质的乌云,彻底笼罩了小小的青阳镇。
林玄站在原地,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漫天风雪更甚。他死死盯着门板上那不断渗出的黑血和缠绕不散的灰黑雾气,鼻尖充斥着血腥与腐臭混合的诡异气味。刚才在山林里感受到的那一丝阴冷气息,此刻变得如此清晰、如此邪恶!这绝不是普通的猛兽袭击!陈伯口中那虚无缥缈的“邪气”,竟以如此狰狞可怖的方式,第一次真切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令人心悸的伤者,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混乱的人群,扫过惊慌失措的面孔,最终落向张大彪被抬来的方向——镇外黑沉沉的山林。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的风声如同鬼哭,卷起地上的雪沫,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镇口通往官道方向的岔路口,两个穿着深灰色劲装、头戴斗笠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中。他们身形挺拔,与周围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林玄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正透过漫天风雪,精准地锁定在刚刚被抬走的张大彪身上,甚至…在他自己身上也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寻和…漠然。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而非一个垂死的生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林玄迅速低下头,拉紧了破旧的棉袄领口,将自己大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不再停留,逆着人流,快步朝着陈伯药庐的方向跑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水里。
陈伯的药庐就在眼前,破旧的木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陈伯低沉急促的吩咐声和铁牛焦急的回应。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邻居,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助。
林玄挤过人群,踏入药庐。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那股令人作呕的伤口腐臭扑面而来。陈伯佝偻着背,正俯身在门板旁,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他枯瘦的手指正飞快地解开张大彪身上那已被黑血浸透的布条,动作虽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铁牛,那个如同铁塔般壮实的哑巴少年,正红着眼眶,按照陈伯的指示,将一盆滚烫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热水端到近前,盆里的水呈现出一种深褐色。
当陈伯彻底揭开那层血布,露出底下伤口时,饶是林玄早有心理准备,胃里也是一阵剧烈翻腾。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伤口,更像是被某种巨大而狰狞的爪牙狠狠撕扯过,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伤口周围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乌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小的、如同蛛网般的黑线在皮肤下蠕动。粘稠的黑血不断渗出,滴落在地上,那股灰黑色的雾气仿佛有了源头,丝丝缕缕地从伤口深处升腾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不详。
陈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压在伤口边缘一处尚未完全变色的皮肤上。刚一接触,他那布满皱纹的手便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迅速缩了回来。指尖竟沾染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灰黑色气息!
“嘶…”陈伯倒吸一口凉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指尖那缕迅速消散的黑气,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这…这不是兽伤!这是…‘邪气入体’!好凶戾的邪气!竟能蚀骨腐肉!”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刚刚挤进来的林玄,声音急促而严厉:“玄儿!快!药篓里有没有刚采的、带着金纹的忍冬藤?年份越老越好!还有,把墙角那个红泥小炉点上,三碗水,急火快煎!铁牛,去后院地窖,把最里面那个黄泥封口的黑陶坛子搬出来!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玄心头剧震!“邪气入体”!陈伯终于亲口说出了这个词!而且看陈伯的神情,这邪气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卸下药篓,快速翻找起来。幸运的是,他刚挖的那几段带着暗金纹路的忍冬藤根就在最上面。他一把抓起,递给陈伯,同时转身冲向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红泥小炉。
铁牛更是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闷吼一声,撞开围观的人群,咚咚咚地冲向后院,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轻颤。
陈伯接过那几段还带着泥土和冰碴的忍冬藤根,看也不看那奇异的金纹,直接塞进嘴里,用仅存的几颗牙齿费力地咀嚼起来。苦涩辛辣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他一边用力咀嚼,一边伸出枯瘦的手掌,按在张大彪冰冷刺骨的额头上,掌心似乎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流转,试图稳住他那急速流失的生机。然而,张大彪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了,口中开始溢出带着黑沫的血水,伤口处弥漫的灰黑雾气似乎更浓了一分。
药庐里弥漫着绝望的挣扎气息,陈伯额头的汗水汇成小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林玄手忙脚乱地生着火,红泥小炉里的炭火刚刚泛起一点微弱的红光。屋外的风雪声、人群的窃窃私语声、张大彪喉咙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所有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林玄的耳膜。
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猛地从陈伯喉咙里爆发出来!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按住张大彪额头的手无力地滑落。他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竟渗出了刺目的鲜红!
“陈伯!”林玄失声惊呼,手中的火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药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而至。唯一的依靠,似乎也在瞬间崩塌。而屋外,风雪正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