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逆生之塔 第二十三层 ·「镜中乳牙」(1/2)
第四十五章逆生之塔·第二十三层·「镜中乳牙」
——或:拔牙者与牙中我
漩涡倏地阖眼,铜绿唱片骤停,余音被黑暗一口吞尽。
四人同时跌坐——像四枚刚被乳牙神吐出的奶牙,滚进同一只巨兽的口腔。
四壁无灯,唯有心跳在潮湿黑暗里撞来撞去——咚、咚、咚——像有人用带血指节敲鼓膜,又像母腹深处传来的回声。
“灯……还是牙?”
姜莱先摸到光源。
半截乳牙悬在三尺之上,像一枚被月亮掰断的银钩;牙根滴落水银般的浆汁,落地无声,却在暗中蚀出蜂窝状的幽孔,仿佛要把黑暗蛀空。
“灯?”她指尖微颤。
“也可能是饵。”
沈不归反手扣住她的腕,声音比黑暗更凉。
他垂目示意——所谓地面,竟是一整片微弧的牙釉质,温润而冷,像冰瓷。釉质深处,蛛网般的裂纹缓缓游走,裂纹里浮出半张婴儿脸,面皮薄得几乎透明。
婴儿脸与他们四目相撞,忽然无声咧嘴,露出上下牙龈——
空空如也,唯余四枚黑洞,像四枚等待被命运填写的空白墓坑。
【规则·零】
牙床即战场,空洞即门。
若不能在黑洞里亲手种下“最初之牙”,牙床便会在下一瞬合拢,
把血肉反刍为釉质,把灵魂抛光成齿面。
“换句话说,”
林野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舌尖尝到铁锈般的战栗,
“我们得把各自的乳牙连根拔起,再亲手种进这四座黑洞——等它替我们再长一次,再拔一次。”
“种谁的?”
陆清言的声音像刀背轻敲瓷杯。
“每人一颗。”
沈不归答得干脆,冰棱般的目光扫过那四枚深不见底的空洞,
“但顺序若错一步——牙床会提前合拢,把我们嚼成最光滑的釉质,连哭腔都磨平。”
四枚黑洞,四种次序,
像四口倒置的墓穴,在釉质荒原上排成一列沉默的轮盘。
黑暗口腔深处,忽然浮起四行倒长的乳牙文字——银浆顺着笔划逆流,仿佛时间在牙龈里逆行:
1.最先萌牙者,终局方拔;
2.最后萌牙者,开场即拔;
3.不拔者,被牙床永世珍藏;
4.拔错者,将反被牙床咀嚼成自己的祭品。
一条首尾相咬的逻辑蛇,冷冷盘成闭环。
陆清言的声线低到只剩冰碴:“必须先验明——谁最早被世界咬出第一颗记号,谁最晚。”
记忆像带血乳牙一颗颗滚出唇间:
姜莱抬手,指尖先亮,“六个月,下门牙,比哭声更早破土。”
林野舔了舔虎牙,笑得像把刀背磨亮,“十个月,我迟些,但咬合力更狠。”
沈不归声音短促似冰裂,“七个月,牙尖沾霜。”
陆清言语气薄如刃背,“周岁,我最后——也最慢。”
于是,时间的齿痕迅速排成两列对峙的墓碑:
萌牙之序:
姜莱→沈不归→林野→陆清言
拔牙之序:
陆清言←林野←沈不归←姜莱
黑暗口腔深处,牙床缓缓收缩,像巨兽闭上腭骨——
倒计时只剩一声心跳。
规则不给辩驳,牙床已渗出淡粉色津液——像黎明前的牙龈在悄悄充血。
陆清言单膝跪落,指尖抵住自己右侧那枚姗姗来迟的虎牙——周岁才破土的一粒迟雪。
“替我数三。”她抬眸,眸底倒映沈不归的冰棱。
沈不归刀鞘点地,寒光如一线星坠。
“三。”
话音甫落,陆清言指节骤收——
噗嗤!
虎牙连根拔起,血珠溅成半弧朱砂,釉质地面饥渴般瞬间舔净。裂纹深处,那张婴儿脸发出一声湿漉漉的满足叹息。
她将尚带体温的牙轻轻安进最右的空洞。
牙根一触孔壁,釉质立刻温柔合拢,像牙龈把旧伤含成新生的吻。
咔哒——
空洞闭合处,一枚乳白新齿自牙龈内缓缓顶出,尖端沾着星屑,仿佛刚破土的晨曦。
齿冠旋即舒展,长成七岁的陆清言:短发、单眼皮、左手缺一枚小小指甲,眼神却盛着成年陆清言的霜雪。
“你好,乳牙我。”陆清言低声,像向旧雪问好。
乳牙的她咧开同样空洞的牙龈,声音细嫩却沉静,如冰下暗河:
“轮到他们了。”
林野的拔牙,是一场小型处刑。
他五指钳住左侧那枚犬齿,像攥住一颗仍带星火的流弹,猛地一拧——
噗!
血瀑逆卷三尺,溅成赤色雨幕,釉质地面轰然隆起一座赤金沙丘。丘顶倒悬一枚沙漏,漏口却滴落他童年所有未出口的脏话——那些字句蜷缩成砂砾,黑曜石般锋利,一粒粒坠落,砸在乳牙林野的额心,叮当作脆铃。
乳牙林野双手插兜,口哨吹得轻佻。
每一粒脏话落下,他便抬指,像接流萤般轻巧,一把塞进衣袋。
衣袋迅速鼓胀,化作一只嘶嘶低喘的小兽,袋口开合间闪出暗红舌焰。
“留着当弹药。”乳牙林野冲成年林野眨了眨眼,眸子里有流星坠海的亮。
成年林野朗声大笑,笑声像铁锤击在铙钹,将第二枚空洞递出。
空洞阖然合拢,釉质牙床温柔地吐出新生——
一枚更弯、更长的虎牙破肉而出,锋刃似夜镰,寒光映出沙丘的残骸。
乳牙林野扬手一挥,镰刀划出一道银弧。
沙丘瞬间崩散,所有脏话沙砾被刀风点燃,化作漫天赤色星火——
火雨逆卷,照亮了他与成年林野交叠的狂笑,
像两个时代在同一条血河里击掌。
沈不归并未拔——
他让刀锋替牙根做出抉择。
冰棱贴着牙龈一线掠过,霜气像无声的麻醉,瞬息冻结了所有痛觉与血色。
整颗门牙被完整剜出,齿根仍裹一层薄冰,如同一枚小小的冰碑,封存着尚未冷却的墓志。
他将冰牙嵌进第三座空洞。
空洞却拒绝愈合,反吐出一阵凛冽寒风——风里有碎雪,雪里锁着一段被岁月撕碎的记忆:
七岁的沈不归立在雪夜,指尖攥着母亲最后一封遗书。
呼出的白雾在信纸上洇开,墨迹晕成黑蝶,扑簌簌飞走。
雪层裂开,乳牙沈不归从中爬出,抱住成年沈不归的腿,仰起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你为什么不哭?”
成年沈不归单膝跪地,将冰棱翻转,柄端朝前,递到孩子掌心:
“你替我哭。”
乳牙沈不归握紧冰棱,划破自己的掌心。
血珠滴落,在雪地里开出点点红梅——每一瓣都是来不及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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