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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逆生之塔 第三十九层「无名之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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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指尖接住那滴坠落的泪。泪在掌心凝成一枚极小的月亮,冷得像刚从星核剜出的冰核。月亮被抛向沈不归,半途旋转,拖出一缕霜痕,像彗尾擦破夜空。

月亮在壳壁撞碎,碎光并不四散,而是贴壁凝成一行霜花——

“你是‘冻骨’。”

霜花随即融化,沿着壳壁淌成一条银蓝脉络,像寒夜里的灯芯。

沈不归低笑,指尖蓝火骤亮,火舌抽长,凝为一枚冰锥,锥尖闪着幽蓝星屑。锥未掷出,寒意已先一步刺进骨髓——

“你是‘裂声’。”

冰锥脱手,却在半空碎成一声极轻的“咔啦”,像骰子被掷向命运的鼓面,鼓皮骤裂,回声在每个人的胸腔里滚成雪崩。

最后,陆清言的壳自行开裂,声音轻得像纸灰被风揉碎。朱砂线从她腕骨游出,在空中写下一枚古篆符头,符纹如血,尾端尚滴着未燃尽的火漆:

“我是‘留烬’。”

符头旋即崩解,一分为三,化作三粒赤红的火点,分别烙在其余三人的月亮上。火点烙处,发出极轻的“嗤”声,仿佛把一句未完的话烙进骨缝,留下焦黑的省略号。

命名完成,第五粒月亮轰然碎裂。

碎光并不消散,而是被无形之手捻成一条极细的银线。线的一端系住四具空壳的心口,另一端伸向黑暗深处,像一条被重新接回的脐带——

银线猛地一拽,没有风,却掀起海啸般的黑暗。

四人连同空壳一起被拖入更深的黑,似被母体重新吞没的早产星辰,沿着来时的旧伤口,倒灌回最初的那口井。

黑暗忽而稀释成透明的墨,被月光一滴一滴冲淡,像深夜的砚台里兑进了清水,渐渐能映出倒影。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倒置的子宫里——穹顶在下,深渊在上,天地被颠倒得理所当然。

子宫壁由无数水泡垒砌而成,每一枚水泡都薄得像初生的虹膜,内里冻着他们方才交出去的“声音”。

那些声音因命名而重新跳动:

父亲的咳嗽在冰壳里化为低沉的鼓点;

母亲的诵经变成细若游丝的钟摆;

妹妹的奶香凝成一枚乳白的脉搏;

雪落的“嚓啦”声则被冻成一枚细小的蓝火。

每一次跳动,水泡便裂开一道发丝般的缝隙,缝隙里浮出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

林野看见——

赌场外的雪夜,父亲独坐在熄灯的招牌下,指间捏着一枚不敢掷出的骰子。骰面六点,却被雪粒填平了凹坑,像命运临时反悔,把结局抹成空白。

陆清言看见——

祠堂烛火摇晃,母亲跪在蒲团上,用朱砂补全她未写完的符头。每一笔都像替女儿偿还前世的债,朱砂太浓,竟滴出血来。

姜莱看见——

摇篮里的妹妹伸手,抓住一缕她遗落的头发。发丝在婴儿指间缠绕,像一根被遗忘的脐带,把两世的潮汐悄悄打了个死结。

沈不归看见——

五岁那年,雪落进冻疮的瞬间,其实有人替他挡了半片风。那人的轮廓被雪光擦得模糊,只剩半只手的残影,悬在他的记忆里,像一盏未熄的灯。

“原来我们剪断的不是脐带……”

姜莱的声音混着水声,像退潮时贝壳里滚动的湿沙,带着咸涩的回音。

“是回声。”

沈不归接话,指尖的蓝火忽然变软,像一截被月光融化的鲸蜡,火苗低垂,泪滴般悬而未落。

火光照亮子宫底部——

那里浮着第六粒月亮,比前四粒更小,却亮得近乎刺眼。

它像一枚浓缩的晨星,又像被时间压扁的瞳孔。

月亮表面浮着一行流动的字:

【请在此刻,为彼此剪断最后一根回声。】

字迹下方,悬着一柄冰刃。

刃口薄得能映出呼吸的雾气,像被寒冬打磨过的黎明。

刃面倒映四人并肩的影子——

却比真实更年幼:

林野的虎牙尚小,陆清言的朱砂痣还是淡粉,姜莱的发梢带着乳臭,沈不归的冻疮尚未结痂。

那影子像被过去提前寄回的、未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勿忘”,却没人敢拆。

林野伸手,指尖在刃口轻轻一碰。

血珠渗出,却未滴落,而是凝成一枚极小的骰子,骰面空白,像等待被重新刻写的命运。

他把骰子抛向空中。

骰子未落,便碎成四瓣,瓣瓣晶莹,分别落入四人掌心。

每瓣骰子都是一截回声,柔软、温热,内里流着淡金色的血,血里浮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像四颗被月光浸软的星子,随时会发芽。

“一起?”

姜莱抬眼,海水从她睫毛滚落,像退潮时最后一点白沫,带着咸味的叹息。

“一起。”

四人同时握紧那截回声,像握住自己尚未剪断的未来——

握得太紧,指节发白,皮肤下透出月光的青筋;

握得太松,又怕它无声滑走,像沙漏里最后一粒沙。

冰刃自行飞起,刃口划过回声——

没有声音,没有血,只有极细的一缕月光从断口溢出,像乳白的雾,又像初生的羊水。

四粒月亮从回声断裂处滚落,坠入子宫底部,发出极轻的“咚——咚——咚——咚”,像四颗乳牙落地。

水泡轰然崩解,像一场迟到的分娩,又像一场提前的庆典。

子宫壁开始收缩,像母亲替新生儿掩好被角,又像子宫重新合上了最后一道缝。

黑暗合拢。

那粒最小的月亮却在此刻亮起——

像宇宙替他们保留的、第一盏灯。

灯光里浮出一行极淡的字:

【逆生之塔·第四十层「无名之暗」】

字迹未落,灯光忽然化作一声极轻的“咚”——

像婴儿在母腹里踢出的第三脚,

又像赌徒把第四枚骰子掷向命运最薄的那一层鼓面。

四人并肩,踏入灯光。

身后,子宫缓缓合拢,像从未存在。

前方,那粒月亮的光晕一圈圈扩散,

像未完的胎动,又像未揭的谜底——

光晕深处,隐约传来第五声心跳,

比他们四个加起来,还要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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