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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项羽遣使说韩信,蒯通献策未被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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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眸中闪过一丝动摇,指尖在冰凉的茶盏上轻轻摩挲,茶水的寒意顺着指尖传入掌心,让他稍稍冷静。他抬眸看向武涉,目光如淬火的精铁般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先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断不背汉。还请先生回禀项王,各为其主,他日战场相见,我必不留情。”

武涉见游说不成,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长叹一声,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偏殿中格外刺耳。他望着韩信腰间的齐王印绶,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怜悯:“将军今日不听我言,他日必遭刘邦毒手!我与将军曾在薛城同饮一坛兰陵酒,也算有过同袍之谊,今日之言,权当尽了这份情分。他日将军身首异处时,莫要怨我今日未曾力劝!”说罢,拂袖而去,玄色袍角扫过案边的茶盏,将其带倒在地,碎裂声与他沉重的脚步声交织,踏出偏殿时,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叹息声在庭院中回荡。

武涉走后,韩信独自在偏殿静坐良久,案上的雨前龙井早已凉透,茶盏碎片散落一地,茶水在金砖上漫开,映着烛火的影子摇曳不定。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如心中反复权衡的鼓点。楚营廊柱下的寒夜、萧何追月的风雪、南郑高台的授印、井陉口的血与火、潍水岸边的巨浪,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闪过,心中翻涌如潍水怒涛,时而冲上“知恩图报”的高峰,时而跌入“功高震主”的深谷。

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疆域图前,粗糙的手掌重重按在齐地的版图上,掌心传来羊皮卷的粗糙质感,指尖划过临淄、历下、即墨等城池的标记——那些城池的名字旁,都用朱砂笔标注着阵亡士卒的数量,每一个数字都浸着汉军士卒的鲜血。他闭了闭眼,心中暗问自己:真要坐视刘邦灭楚后,再任其宰割吗?曹参每日送往荥阳的文书,字里行间都在打探军备虚实;灌婴统领的三万骑兵,营地始终设在临淄城外,与自己的中军大营保持着十里距离,这些刘邦布下的暗棋,又何尝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幕僚蒯通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主公,臣有要事求见,关乎主公性命安危,片刻也耽搁不得!”蒯通是齐地名士,精通谋略与相术,自韩信平定齐地后便投身其麾下,献“先声后实”之策收服燕国,又定“安抚田氏旧族”之法稳定齐地,数次奇计皆显成效,深得韩信信任,是他为数不多能推心置腹的幕僚。

韩信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一丝期待——或许这个智计百出的幕僚,能为他解开这两难之局:“进来吧。”

蒯通刚入殿,便不顾礼仪直奔案前,玄色儒袍下摆还沾着室外的寒霜,袍角甚至结了一层薄冰。他不及喘息,便一把抓过案上的帛书,看清“三分天下”四字后,猛地将其揉成一团,掷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踏,怒声道:“主公怎能信这楚使的花言巧语!他这是要将主公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韩信挑眉,倒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反应:“先生何出此言?武涉虽为楚说客,所言却也有几分道理。”

“道理?那是催命符!”蒯通急得面红耳赤,不顾形象地扯开儒巾,露出额上因急行而渗出的汗珠,“主公以为,刘邦真会容下一个功高震主、手握重兵的齐王吗?他今日封你为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等韩信回答,便取来笔墨,在宣纸上挥毫疾书,笔走龙蛇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十二个大字跃然纸上,墨迹淋漓如血,他狠狠将纸笺推到韩信面前,纸角都因用力而褶皱。

“主公纵观历史,凡功高盖主者,鲜有善终!”蒯通指着字迹,语气急促如战鼓催征,唾沫星子溅在宣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点,“当年范蠡助勾践卧薪尝胆灭吴,苦身戮力二十年,终成大业。他见勾践‘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便连夜携西施泛舟五湖,隐姓埋名经商,终成巨富,得以保全性命;文种不听其劝,执意留在朝中辅政,最终被勾践赐下属镂剑自刎,尸身抛入钱塘江喂鱼,连个祭祀的祠堂都没有!”

他上前一步,手指重重戳在疆域图上的齐地:“今主公平定燕、赵、齐三国,斩龙且、破楚军二十万,战功远超萧何、张良、樊哙之流——萧何在关中筹粮,不过是后方之职,无半点战功;张良运筹帷幄,却无寸土之功,不过是个谋臣;樊哙勇则勇矣,却屡败于楚军,彭城一战被项王打得丢盔弃甲!主公之功,震古烁今,天下诸侯谁不敬畏?刘邦虽今日封你为齐王,实则早已忌惮万分!他派曹参为齐相,名为辅佐,实则监视主公一举一动,曹参每日将齐地的军备、粮储、官吏任免之事详细上报荥阳,连主公每日批阅多少文书、召见多少将领都记录在案;派灌婴统领三万骑兵,美其名曰‘助守齐地’,实则分你兵权,那三万骑兵皆是刘邦的沛县旧部,将官全是他的同乡亲信,只听灌婴号令,主公调不动一兵一卒!这些迹象,还不够明显吗?他这是在温水煮青蛙,等灭了项羽,便要对主公动手了!”

韩信拿起纸笺,指尖微微颤抖,纸上的十二个大字如十二把淬毒的尖刀,刺得他眼眶发疼。他沉默不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一边是刘邦的知遇之恩、南郑高台的推毂之礼、解衣推食的温情,一边是功高震主的隐患、武涉蒯通的句句警示,还有那触手可及的天下权柄,只要他点头,便能三分天下,南面称孤。

蒯通见状,知道已击中他的软肋,趁热打铁道:“臣曾为主公相面,绝非虚言——相君之面,不过封侯,且危而不安,日后必遭猜忌;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可登九五之尊!”他上前一步,指着案上的疆域图,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指尖划过燕、赵、齐三地,留下三道浅浅的指痕:“今主公手握三十万精锐,其中五万是身经百战的重甲步兵,曾大破赵军的‘背水死士’;三万是迅捷如风的骑兵,乃夏侯婴亲训的‘轻车锐骑’;更有两万善射的弓弩手,能在百步之外穿杨破甲!占据燕、赵、齐三地,东有大海为屏障,渔船可为斥候,监视楚军动向;西有太行之险可守,隘口仅容一人一马通过,万夫莫当;南可顺流而下直逼彭城,断项籍的后路;北可派使者联合匈奴,冒顿单于早有南下之意,前年便派使者送来十匹千里马作为礼物,欲与之结盟,只是主公当时婉拒了。”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看到三分天下的格局:“若主公自立为王,与楚汉成三足鼎立之势,以齐地之富庶——即墨盐场年产海盐百万石,可垄断天下盐利;临淄织锦行销天下,一匹锦缎可换百斤粮食;历下粮仓可储粮千万石,足以支撑十年战事。养精蓄锐三年,待楚汉两败俱伤,再挥师西进,直取关中,天下可定!此乃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再无机会!主公难道要让这泼天富贵、万世基业,毁于‘知恩图报’四字吗?”

韩信沉默良久,眸中光芒闪烁不定,显然已被说动。他想起刘邦当年的知遇之恩,想起南郑高台的推毂之礼,那温暖的狐裘触感仿佛仍在肩头;又想起武涉所言的“兔死狗烹”,想起曹参在齐地安插亲信的举动,灌婴骑兵营地的篝火每晚都在视野中燃烧,如同一双监视的眼睛。心中如潍水决堤般翻江倒海,忠义与野心反复拉扯,几乎要将他撕裂。最终,他将纸笺揉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纸团滚出数尺,沾了案边滴落的茶水,沉声道:“汉王待我恩重如山,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授我上将军印,予我十万精兵。我若背之,必遭天谴,亦会被天下人唾弃!且我率数万之众归汉时,汉王便授我上将军印,这份信任,我岂能辜负?即便他日他真要杀我,我也认了,只求无愧于心!”

“主公!”蒯通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儒巾彻底歪到了脑后,露出的额角青筋暴起,“乱世之中,恩义岂能当饭吃?岂能当命用?刘邦为达目的,连亲生子女都能推下车!当年彭城大败,他驾车逃亡,楚军紧追不舍,为了减轻车重,他三次将鲁元公主和汉惠帝推下车,若不是夏侯婴拼死相救,反复停车将孩子抱回,那两个孩子早已命丧乱军之中!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岂能真心待你?当年鸿门宴上,他对项羽卑躬屈膝,称臣纳贡,转头便袭取三秦之地;今日对你封王赐爵,明日灭楚之后,便可能刀斧加身!今日你不反,他日必遭其害,悔之晚矣!”

韩信闭了闭眼,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异常坚定,如铸死的铁闸:“先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蒯通见韩信执意不听,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他退后一步,深深一揖,眸中满是惋惜与绝望,声音带着哭腔:“主公既然不听臣言,臣恐他日祸及自身,今日便辞主公而去。望主公他日遇难,莫要怪臣今日未能尽言,只怪主公太过执念于恩义,忘了乱世之中,唯有权柄才是立身之本!”说罢,转身离去,步履沉重如灌了铅,玄色儒袍的背影在烛火中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萧索,出门时,连廊下的灯笼都被他的衣袖带得晃动不止,光影摇曳如他此刻的心境。

当晚,临淄街头便出现了一个疯癫的儒生——披头散发,赤着双脚,脚趾冻得通红发紫,甚至有几个脚趾甲盖都冻掉了,血淋淋的;身上的儒袍撕得破烂,露出的胳膊上还有几道抓痕,沾着泥污与草屑。他时而蹲在街角傻笑,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时而对着天空怒骂,唾沫星子横飞;一会儿喊“天下将乱,齐王当兴”,一会儿又抢食路边摊贩的热饼,被摊主挥着擀面杖打骂也不躲闪,只是嘿嘿直笑,嘴里还嘟囔着“飞鸟尽,良弓藏”。有认识他的老卒认出是齐王的首席幕僚蒯通,连忙上报韩信。

韩信得知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齐王印绶上的龙鳞。他心中虽有疑虑——蒯通素来沉稳持重,连议事时都不曾高声言语,怎会突然疯癫?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未采纳其三分天下之策,他心灰意冷之下,故作疯癫以求避祸,便也未深究,只命亲卫统领:“好生看管,给足衣食,勿让市井无赖欺辱于他,也莫让他离开临淄城。”任其在街头游荡,成了临淄城一道怪异的风景。

实则蒯通并未疯癫,不过是借疯癫之名掩人耳目。三日后的深夜,在亲信家仆的掩护下,他换上一身樵夫的粗布衣裳,背着柴薪,混在出城打柴的队伍中,悄然离开了临淄城。城外早已备好车马,妻儿老小都已在车上等候,一行人连夜赶往齐地东南的崂山深处,寻了一处隐蔽的山谷,伐木造屋,躬耕自食,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多年后,韩信被吕后诱斩于长乐宫钟室,临死前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他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如破锣:“吾悔不用蒯通之计!”而此时的蒯通,正在崂山深处的田埂上耕作,听闻韩信死讯,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落地,砸在冻土上,溅起几片碎冰。他望着西北临淄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中滑下两行清泪。他弯腰捡起锄头,将当年的游说之词、三足鼎立之策,连同对韩信的惋惜,尽数埋入心底,再未对人提及。只是每逢雪夜,他会独自斟上一杯兰陵酒,对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任由酒液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那段尘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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