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骨(1/2)
凌晨三点的市博物馆,警报器的尖啸像被掐住喉咙的兽类,在空荡的展厅里撞出残响。林蔓蔓赶到时,警戒线已经拉起,蓝红色的警灯把“明代佛造像展厅”的鎏金牌匾照得忽明忽暗,像块浸在血水里的铜。
“林记者?你怎么来了?”老刑警胥渡叼着烟,眉头拧成个结,“这是第三起了,跟之前两起一模一样。”
林蔓蔓踮脚往展厅里看。玻璃展柜的锁是被暴力撬开的,碎片溅在铺着红绒的底座上,像撒了把碎牙。原本该放着“永乐款铜鎏金观音坐像”的位置,现在只剩个方形的凹痕,绒布上留着半个模糊的指纹——不是汗液的清透,是种暗沉的锈色,像从铁器里渗出来的血。
“又是鎏金佛像?”林蔓蔓摸出录音笔,“前两次丢的是万历年间的韦陀像和清代的弥勒像,都是小型鎏金造像,而且……”
“而且都没触发红外感应。”胥渡把烟蒂摁灭在警车里,“三个展厅的监控全在同一时间出了故障,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信号。更邪门的是,现场除了这半个锈指纹,连个鞋印都没留下。”
林蔓蔓的笔尖顿了顿。她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邮件,发件人只附了张照片:昏黄的灯光下,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正在擦拭一尊佛像的底座,指尖沾着和现场一样的锈色。照片背景里,能看到半扇雕花木门,门楣上刻着个模糊的“杨”字。
“胥队,查过文物修复师吗?”她抬头时,警戒线外掠过一个影子。那人穿着深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个长条形的木盒,正往博物馆后巷走。林蔓蔓追出去时,巷子里只剩一阵松节油的气味,混着雨前潮湿的风,贴在鼻尖上发黏。
后巷的墙根处,放着块刚被丢弃的擦镜布,布角沾着那抹熟悉的锈色。林蔓蔓捏着布角对着光看,布面上还留着细密的纹路,像是反复擦拭过某种凹凸不平的金属表面。
回到报社时,天已经泛白。林蔓蔓翻出前两起失窃案的报道,照片里的展柜底座上,都有同款锈色痕迹。她突然想起爷爷的书房——那个过世十年的考古学家,总在修复青铜器时戴一副牛皮手套,手套内侧常年沾着这种锈色。爷爷说,这是“古物的呼吸”,铜器在地下埋久了,会析出一种叫“碱式碳酸铜”的锈,带着土腥气的生命力。
抽屉深处,爷爷的日记本摊在第三十七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写的“山”,底下拖着三道波浪线。旁边写着行小字:“奘谷的眼睛,在鎏金里醒了。”
“奘谷”——这个词在最近的文物走私案里频繁出现。国际刑警的通报里说,这是个以东南亚为据点的走私集团,专偷带宗教符号的古董,手段诡异,像是能提前预知安保动向。
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碰鎏金佛,会死。”
林蔓蔓盯着屏幕,指尖冰凉。她想起后巷那个影子,想起擦镜布上的锈色,还有爷爷日记里那个符号——或许,这不是普通的失窃案。
市美术馆的修复室在顶楼,窗外爬满了枯藤,像无数双抓挠玻璃的手。林蔓蔓敲开门时,浓重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混着檀香,形成一种陈旧而肃穆的味道。
“杨先生?我是《城市周报》的记者林蔓蔓,想问问关于博物馆失窃案的事。”
男人转过身来。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棉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色的疤。睫毛很长,垂眼看人时,阴影落在鼻梁上,像水墨画里淡墨扫过的山。他就是杨宫熙,业内最神秘的修复师,只接私人订单,据说能把碎成二十片的青花瓷拼得看不出裂痕。
“我不懂刑侦。”杨宫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博物馆的案子,该问警察。”
林蔓蔓注意到他手边的工作台上,放着个半开的木匣。匣子里垫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几枚鎏金残片,残片边缘的锈色,和博物馆失窃现场的指纹如出一辙。
“杨先生最近在修复鎏金佛?”她往前凑了半步,“听说您三个月前接了笔私活,修复一尊明代观音像,和博物馆失窃的那尊很像。”
杨宫熙的手指顿了顿。他拿起一把极小的錾子,对着残片上的纹路轻轻敲打,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客户的信息,不方便透露。”
“可有人看到您出现在前两次失窃案的现场附近。”林蔓蔓掏出那张匿名照片,“这是您吧?在擦佛像底座。”
照片上的人抬眼时,林蔓蔓看清了他的眼睛。瞳孔很深,像浸在古井里的墨,里面映着佛像的影子。杨宫熙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林记者知道‘影骨’吗?”
他没等林蔓蔓回答,拿起一块残片对着光:“唐代法门寺,佛骨舍利分‘灵骨’和‘影骨’。影骨是仿制品,用来掩人耳目,保护真骨。有时候,看起来像贼的人,其实在守东西。”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林蔓蔓后颈的皮肤。她想起爷爷日记里的另一句话:“有些东西,要让它‘消失’,才能活下去。”
离开美术馆时,楼下的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林蔓蔓回头,看见杨宫熙站在窗边,手里举着个东西对着她——那是枚吊坠,银质的,刻着和爷爷日记里一样的符号:倒“山”拖三道浪。而林蔓蔓的脖子上,正戴着同款吊坠,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
当晚,林蔓蔓收到第二封匿名邮件。附件是段监控录像,画面模糊,能看到个穿黑斗篷的人走进博物馆的库房,斗篷下摆绣着个金色的“奘”字。录像的最后,那人转身,脸隐在兜帽里,只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个青黑色的纹身,像只盘着的蛇。
胥渡打来电话时,声音带着哭腔:“林记者,博物馆的老馆长……死在库房里了。手里攥着块鎏金片,跟你说的锈色一样。”
老馆长的尸体蜷在库房角落,像只被踩扁的纸鸢。他的手指深深抠进鎏金片里,指骨泛白,仿佛那不是金属,是块滚烫的烙铁。法医说,死因是心脏骤停,但他的瞳孔里有细微的出血点,像是死前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东西。
“你看这个。”胥渡指着馆长的手腕,那里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和匿名邮件里的蛇形纹身一模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不是纹身。”
林蔓蔓的指尖发颤。她想起爷爷的葬礼上,有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说过,爷爷年轻时在西北考古,挖到过一个唐代古墓,墓里的壁画上全是这种蛇形图案。后来那批文物不知所踪,爷爷回来后就大病一场,再也不碰唐代以后的东西。
“胥队,查一下‘杨炎棣’这个名字。”林蔓蔓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另一个名字,“他是我爷爷的学生,也是……一位文物修复师。”
胥渡的动作很快。半小时后,他发来一份档案:杨炎棣,十年前死于一场实验室火灾,死状惨烈,尸体被烧得无法辨认,只有一块未烧尽的玉佩,上面刻着“杨”字。档案里附的照片上,年轻的杨炎棣站在爷爷身边,笑得露出虎牙,腕骨处有一道和杨宫熙一模一样的疤。
“杨宫熙……杨炎棣……”林蔓蔓喃喃自语,突然冲进报社资料库。缩微胶卷机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1998年的《考古学报》上,有篇爷爷写的论文,配图是那座西北古墓的壁画——壁画中央,蛇形纹身的人正举着刀,砍向一尊鎏金佛像,佛像底座上,刻着倒“山”拖浪的符号。
“这些佛像,根本不是失窃。”林蔓蔓的声音发紧,“是有人在转移它们。老馆长手腕上的印记,不是被人按的,是……是佛像上的锈蹭上去的。”
她突然想起杨宫熙的话——影骨用来掩人耳目。那真正的“灵骨”是什么?
暴雨倾盆的夜晚,林蔓蔓接到第三个匿名电话。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像砂纸磨过铁皮:“想知道你爷爷藏了什么?来城西废弃的罐头厂。带上杨宫熙,别告诉警察。”
罐头厂的铁门锈得掉渣,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有人在骨头缝里钉钉子。厂区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三尊鎏金佛像——正是失窃的那三尊。佛像前站着个穿黑斗篷的人,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左眼下有颗痣,和爷爷照片里的一个同事长得一模一样。
“林小姐,久等了。”那人摘下兜帽,露出蛇形纹身的手腕,“我是奘谷的人。我们找‘昆仑眼’找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爷爷的后人出现。”
“昆仑眼是什么?”林蔓蔓攥紧口袋里的录音笔。
“你脖子上的吊坠,就是钥匙。”那人笑起来,牙齿很黄,“你爷爷当年从西北古墓里带出来的,不是文物,是一张地图,刻在鎏金佛像的夹层里。那批佛像里,藏着能让‘奘谷’重生的秘密。”
突然,仓库的横梁上落下一道黑影。杨宫熙手里握着把錾子,錾尖抵在那人的后颈:“三十年前,你们杀了杨炎棣,抢了半张地图。现在还想动他的后人?”
那人的身体僵住了。杨宫熙的錾子往下压了压,他突然凄厉地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杨炎棣的弟弟?一个靠着哥哥的手艺苟活的废物!你知道你哥怎么死的吗?他把真地图刻在了自己的骨头里,我们把他的尸体烧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三块带字的骨片!”
这句话像道雷,劈在林蔓蔓头顶。她看着杨宫熙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腕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白——那不是疤痕,是道旧伤,形状像片叶子,和杨炎棣照片里的疤完全吻合。
“你爷爷知道我们会找你。”杨宫熙的声音发哑,錾子突然转向佛像,“这些佛像的底座里,藏着你爷爷的血。他把地图的另一半,用自己的血混着朱砂画在了里面。”
他猛地砸向观音像的底座。“哐当”一声,底座裂开,露出夹层里的一卷绢布。绢布上的血迹已经发黑,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爷爷日记里的图案能拼在一起。
“快走!”杨宫熙突然拽住林蔓蔓的手。仓库的大门被撞开,十几个穿黑斗篷的人涌进来,为首的人手里举着个青铜铃铛,铃铛摇晃时,林蔓蔓的头突然剧痛,眼前浮现出无数蛇形影子,正从佛像的眼睛里爬出来。
混乱中,杨宫熙把那卷绢布塞进林蔓蔓怀里:“去爷爷的老宅,书房地板下有个暗格。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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