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午夜镜像(1/2)
凌晨三点十七分,程墨被浴室的滴水声惊醒。
老式铸铁浴缸的水龙头坏了三天,物业总说没空来修。水珠砸在搪瓷盆里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被无限放大,像秒针在敲打着耳膜。他摸索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卧室的窗户明明睡前锁死了,此刻却有夜风卷着槐树叶子的腥气钻进来。
脚趾踢到硬物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低头看,铜制钥匙扣正躺在卧室中央,龙纹雕花在阴影里泛着冷光。这东西本该挂在浴室门后的挂钩上,和他的黑色大衣一起。
程墨的心跳开始失序。他记得睡前检查过门窗,甚至特意摸了摸钥匙是否稳妥——明天要去医院给小迪送替换的衣物,那孩子最宝贝这个从庙会淘来的钥匙扣,说上面的龙纹能保佑她快点好起来。
浴室的滴水声突然停了。
空气像被冻住的玻璃,连呼吸都变得滞涩。程墨扶着门框慢慢站直,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坏了半个月,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只有浴室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他推开门的瞬间,镜子里的人影动了。
不是他的动作。
程墨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镜面蒙着层薄薄的水汽,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但镜中的“程墨”正缓缓抬起左手,而他自己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门框。更诡异的是,镜中人的嘴角正以一种违背骨骼结构的角度向上弯起,水珠顺着镜面蜿蜒而下,在玻璃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像有人用指尖蘸着血画了道弧线。
“你终于醒了。”
声音从水流声里钻出来,带着潮湿的回响,和他自己的声线一模一样,却又多了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程墨猛地后退,后脑勺重重撞在门框上,钝痛让眼前泛起金星。这时他才发现,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正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在瓷砖上洇开细小的红痕——和镜子里的痕迹分毫不差。
“第七天了。”镜中人抬起右手,露出和程墨同款的黑色腕表,表盘上的裂痕都一模一样。那是上周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摔的,当时小迪刚被推进手术室,他心烦意乱地踢了块石头,结果砸中了自己的手腕,“你该兑现承诺了。”
承诺?程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根针在里面搅动。他扶着墙喘息,视线扫过镜面时突然定格——镜中人的左手手腕光洁如新,没有伤口。
“想不起来了?”镜中人歪了歪头,动作里带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那诡异的笑容格格不入,“也是,人类总是擅长遗忘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程墨的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一周前那个暴雨夜。陆丰把他拽到古董街的拐角,指着那家挂着“耿记”木牌的店铺说:“老耿家有面镜子,据说能治绝症。”当时他只当是好友急病乱投医的胡话,小迪的白血病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老人正在柜台后擦拭铜镜。耿嘉烨的手指枯瘦如柴,抚过镜面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像在抚摸某种活物。“这面雕花镜是民国年间的东西,”老人抬头时,程墨注意到他左眼浑浊不堪,像是蒙着层白翳,“午夜别照镜,除非你想和‘自己’做交易。”
“交易?”程墨当时笑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用什么交易?我这条命吗?”
耿嘉烨没回答,只是把镜子推到他面前。镜框是紫檀木的,雕刻着缠枝莲纹样,缝隙里嵌着暗红色的漆,像干涸的血迹。“任何你觉得‘多余’的东西,”老人的声音突然压低,白翳覆盖的左眼似乎在发光,“但记住,镜子从不做亏本买卖。”
程墨最终花三千块买下了镜子。不是因为相信,而是那天小迪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哥,我想回家看看。”他需要点东西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希望。
“你说,愿意用‘多余的东西’换小迪的命。”镜中人突然笑了,笑声在水汽中扭曲成无数细小的尖刺,扎进程墨的耳膜,“那天你对着镜子喝酒,说自己活着也是累赘,不如换妹妹多活几年。”
程墨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小迪的病情确实在三天前出现了奇迹般的好转,血小板计数突然回升,骨髓穿刺的结果连主任医师都觉得不可思议。陆丰昨天还拍着他的肩膀说:“看吧,好人有好报。”
可现在想来,那天护士递来的检查报告上,签名栏的字迹有些奇怪。当时他只顾着狂喜,没注意到那“封提嘉”三个字的最后一笔,像条蜷缩的蛇。
“现在,”镜中人的手缓缓穿过镜面,指尖冰凉地触到程墨的脸颊,带着种不属于活人的寒意,“把‘你’给我吧。”
程墨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上。他看到镜中人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穿过镜面,紫檀木镜框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柜面滴在地上,发出和之前滴水声一样的节奏。
“你以为小迪好转是奇迹?”镜中人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镜子,说话时嘴里喷出的白雾在程墨眼前散开,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那是用你的生机换的。你这七天掉的十五斤体重,越来越差的睡眠,都是在为我‘塑形’啊。”
程墨这才惊觉,自己这几天确实异常疲惫,掉发掉得厉害,昨晚甚至咳出了血丝。他一直以为是照顾小迪太累的缘故。
“陆丰说你上周在医院走廊晕倒过,”镜中人笑了,露出和程墨一模一样的虎牙,“封医生开的安神药,你是不是觉得越来越不管用了?”
怎么会知道?程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封提嘉是小迪的主治医生,儒雅温和,总是笑眯眯地说“会好起来的”。他上周确实因为心悸晕倒,封医生给开了瓶进口的安神药,可吃了之后总觉得昏昏沉沉,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那不是安神药哦。”镜中人的手指滑到程墨的喉结,轻轻按了下去,“是让你的灵魂和肉体慢慢剥离的催化剂。耿嘉烨没告诉你吗?交易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了。”
浴室的灯突然熄灭。
黑暗像潮水般将程墨吞没,他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槐树叶子的气息。有什么东西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呼吸声,甚至连心跳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其实你该感谢我。”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潮湿的水汽,“小迪昨天已经能下床走路了,陆丰还拍了视频给你看,你忘了?”
程墨想尖叫,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肉体里硬生生拽出来。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镜中人左眼角那颗突然浮现的痣——那是小迪才有的标记,长在右眼尾,像颗小小的朱砂。
原来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位置。
清晨七点零二分,护士推开病房门时,程墨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削苹果的动作异常轻柔,果皮连成一条完整的线,没有丝毫断裂,这让护士有些惊讶——她记得这位程先生总是毛手毛脚,上次给小迪削苹果差点削到手指。
“程先生,您妹妹今天状态特别好。”护士笑着递过体温计,“刚才查房,封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程墨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阳光恰好落在他的左眼角,那颗小巧的痣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是吗?”他的声音比平时尖细些,带着种奇异的甜美,“我就知道她会好起来的。”
护士愣了愣,总觉得今天的程墨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或许是眼神太过平静,或许是削苹果时无名指微微翘起的弧度,像极了病床上熟睡的小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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