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绣骨(1/2)
湘西古镇的雨,总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段潞踩着青石板路往巷深处走时,雨丝正斜斜地打在油纸伞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是来采风的画师,听说这条巷子里藏着位绣技出神入化的姑娘,绣出的凤凰能“睁眼”。
绣坊的门是旧木板做的,上面挂着块褪色的牌匾,写着“芊芊绣坊”。推开门时,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段潞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坐在窗边,指尖拈着根银线,正往绷架上的牡丹花瓣里穿。
那牡丹红得扎眼,不是寻常的朱砂色,倒像掺了血,尤其是花瓣边缘的晕染,层层叠叠,竟像有活气在里面流动。“姑娘,这《百鸟朝凤》怎么卖?”段潞指着墙上的绣品,布面上的凤凰尾羽拖得老长,最妙的是眼瞳,用金线勾了圈轮廓,在天光下竟像在微微颤动。
姑娘抬起头,段潞这才看清她的脸。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瓷白,右眼黑亮如漆,左眼却蒙着层青灰色的翳,像落了层灰的玉。“不卖。”她的声音很轻,像丝线划过布面,“这是给语嫣然姑娘备的嫁妆。”
“语嫣然?”段潞愣了愣。他昨天在镇上的酒楼见过这位首富千金,穿一身藕荷色旗袍,腕上戴着对银镯子,笑起来左脸有个浅浅的梨涡,美得像幅工笔画。
“下个月嫁去邻县的张大户家。”芊芊低下头,银线穿过布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张老爷特意来订的,说要凤冠霞帔,越喜庆越好。”她的手指很细,指节处却有层薄茧,是常年握针磨出来的。
段潞注意到,绷架旁边的竹篮里,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半截泛白的骨头、一团缠着红线的头发、还有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
“这些是?”
“绣料。”芊芊说得理所当然,“牡丹要掺着朝露绣才鲜活,凤凰的眼瞳,得用……”她顿了顿,左眼的青灰色翳动了动,“得用特殊的线。”
那天下午,段潞坐在绣坊角落的竹椅上,看芊芊刺绣。她的手法很特别,不是寻常的平针绣,而是用三根线同时穿,一根银线,一根红线,还有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颜色暗沉,不知是什么材质。绣到凤凰的爪尖时,她从竹篮里拿起那截泛白的骨头,竟用骨头当针,往布眼里戳。
“这是……”段潞的喉结动了动。
“我娘留下的针。”芊芊的指尖抚过骨头断面,那里很平整,显然是被特意打磨过的,“她说用骨头当针,绣出来的东西能‘记事儿’。”
夜里,段潞住在绣坊隔壁的客栈,总听见墙那边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像有人在用硬物穿布料。他披衣起身,扒着窗缝往绣坊看,见芊芊还坐在窗边,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蓝布衫泛着层冷光。
她手里还捏着那截骨头,银线穿过骨头的孔洞时,竟有暗红的液珠顺着线滑下来,滴在布面上,瞬间被凤凰的尾羽吸收了。芊芊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左眼的青灰色翳上,竟映出布面上凤凰的影子,像那凤凰正钻进她的眼睛里。
“后生,别看了。”房东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拄着根拐杖,“那姑娘的绣活,邪性得很。”
老太太说,十年前这绣坊不是芊芊的,是她娘柳氏的。柳氏的绣技是祖传的,尤其擅长“骨绣”,能用死人骨头当针,绣出的东西能“勾魂”。那年语家的夫人,也就是语嫣然的娘,看中了柳氏的祖传绣谱,半夜带着人来抢,还放了把火,把柳氏活活烧死在绣坊里。
“听说柳氏被烧的时候,还抱着那本绣谱,手攥得死紧,最后烧得跟绣谱粘在了一起。”老太太啐了口,“芊芊那天被锁在柴房,等被救出来,左眼就瞎了,也不说话了,只守着这绣坊,学她娘的绣活。”
段潞的后背窜起股寒意。他想起芊芊左眼的青灰色,想起那截骨头针,突然明白她下午没说完的话——凤凰的眼瞳,恐怕不是用普通的线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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