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骨碟(1/2)
安宁镇的名字,像一层褪色的糖纸,包裹着早已失味的过往。至少在林默看来是这样。他是三个月前调来这里的刑警,接替突然退休的老警长。小镇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鳞次栉比的老旧商铺,黄昏时,阳光斜斜切过屋顶,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些不愿离去的魂。
麻烦是从半年前开始的。第一个失踪的是镇上五金店的学徒,叫王磊,十九岁,手脚勤快,话不多。那天他说去后巷倒垃圾,就再也没回来。监控在巷口就断了,后巷是片荒地,杂草丛生,找不到任何痕迹。大家以为是年轻人赌气出走,直到一个月后,第二个失踪者出现——镇东头开小吃摊的李姐,四十多岁,为人和善,凌晨收摊后消失在回家的路上。
同样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默来的时候,已经失踪了七个人。年龄从十七岁到五十岁不等,有男有女,职业各异,学生、工人、小贩、甚至还有一个退休教师。没有目击者,没有挣扎痕迹,像被什么东西凭空吸走了。老警长退休时,拍着林默的肩膀,眼神浑浊:“小林啊,这案子邪门,你……多小心。”
林默不信邪。他翻遍了所有卷宗,走访了所有失踪者的家属和邻居,试图找出一丝共同点。时间、地点、社会关系……他像梳理一团乱麻,手指被磨得发疼,却始终找不到线头。
小镇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傍晚时分,街上的行人匆匆归家,门窗紧闭,连狗叫声都透着胆怯。流言蜚语像毒藤一样蔓延,有人说是得罪了山神,有人说是湖里的水鬼上岸,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看到过黑影在午夜的街道上游荡,没有脸。
林默坐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摊着七份失踪人口的资料,照片上的面孔各异,此刻却都带着一种相同的、凝固的茫然。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资料。年龄?职业?性别?都没有规律。等等……他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第三个失踪的女孩,叫陈曦,是镇上高中的学生,照片上的她穿着校服,左手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手链,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蝴蝶吊坠。
他猛地坐直身体,快速翻找其他资料的照片。王磊的照片是在五金店门口拍的,他左手插在裤兜里,手腕处似乎有一点反光;李姐的照片是在小吃摊前,左手端着一碗面,袖口挽起,手腕上什么也没有……不,等等,他翻到第五个失踪者,一个卡车司机,名叫赵强,证件照上,他的左手背对着镜头,但似乎……手腕内侧有一个很小的印记?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不是看漏了,就是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太过随意,没有特意拍下左手。他立刻打电话给档案室,调出所有失踪者更清晰的生活照或工作照。
整整一个下午,林默埋首在照片和资料中。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映着他紧绷的侧脸。终于,在第七个失踪者,那个退休教师的一张旅游照上,他看到了:老人站在海边,左手举起,对着镜头比了个“V”,手腕内侧,有一个非常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形状……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林默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立刻检查其他照片,王磊的手腕内侧,在一张他修理机器的照片里,袖口卷起,露出了同样位置的一个小疤痕;陈曦的手链下,皮肤隐约有一个相同形状的印记,只是被饰品遮盖了;赵强的手腕内侧,确实有一个疤痕,只是颜色较深……
十个?不对,卷宗里只有七个。林默猛地想起,老警长退休前,似乎提过最近又有两个人失踪,资料还没来得及完全归档。他立刻冲向档案室,在一个角落的临时文件柜里,找到了两个牛皮纸袋。
第八个失踪者,是镇上理发店的学徒,小张,二十岁,照片上他左手拿着剪刀,手腕内侧,一个清晰的蝴蝶形疤痕;第九个,是镇外果园的工人,老孙,五十岁,一张他在果园里的照片,左手扶着树干,疤痕赫然在目。
九个了。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共同点找到了——他们的左手手腕内侧,都有一个蝴蝶形状的疤痕!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毛骨悚然。为什么是这个疤痕?这个疤痕代表了什么?凶手是如何注意到这个细微特征的?而且,九个失踪者,时间跨度半年,凶手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在人群中精准地挑选着带有这个标记的猎物。
他立刻召集了镇派出所的所有警员,开会布置任务。“从现在起,重点排查镇上所有居民,特别是注意他们的左手手腕内侧。另外,走访所有失踪者,询问他们这个疤痕的来历,是否有共同的经历,比如小时候去过同一个地方,受过伤,或者参加过什么活动。”
会议结束后,林默独自留在办公室。夜已经深了,小镇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看着桌上九个失踪者的照片,他们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蝴蝶疤痕……他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一个标记?一个只有凶手和……或许还有另一个人,才知道的标记?
调查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警员们分成几组,挨家挨户地走访,检查手腕。小镇居民起初不安,随后是恐慌,关于“蝴蝶杀手”的传言更加甚嚣尘上。
林默则负责走访失踪者的家属,重点询问疤痕的来历。王磊的母亲哭着说,孩子小时候调皮,在镇外废弃的“奇幻乐园”里玩,不小心被生锈的铁丝划到了手腕,当时流了血,后来就留下了那个疤;陈曦的父亲回忆,女儿小时候参加过镇上一个暑期夏令营,就在“奇幻乐园”旧址附近,好像是在那里不小心弄伤的;赵强的妻子说,丈夫年轻时当过兵,在一次野外训练时,手腕被树枝划破,留下了疤痕,具体地点……她记不清了,但似乎听丈夫提过,是在一片废弃的园区附近。
“奇幻乐园”?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林默脑海中的迷雾。他记得这个地方,那是二十年前镇上投资建设的一个游乐园,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加上出过一次安全事故,死了几个孩子,就废弃了,一直荒在镇外的林子里。
他立刻调出“奇幻乐园”的资料。事故发生在十五年前,一次小型过山车故障,车厢脱轨,导致三名儿童死亡,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林默瞳孔一缩——那个孩子叫“周小蝶”。
周小蝶……蝴蝶。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难道那些失踪者手腕上的疤痕,都与当年的事故有关?或者说,与那个叫周小蝶的孩子有关?
他决定去一趟“奇幻乐园”。
第二天一早,林默带着两名年轻警员,驱车前往镇外的林子。车子驶离主路,进入坑洼的土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成碎片,洒在车身上,像晃动的鬼火。
“奇幻乐园”的大门早已锈迹斑斑,“奇幻”两个字掉了半边,只剩下“奇”和残缺的“幻”,像一张扭曲的嘴。大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巨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园内一片荒芜。杂草丛生,没过膝盖,曾经色彩鲜艳的游乐设施如今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锈迹斑斑。旋转木马的马匹残缺不全,有的没了头,有的断了腿,在风中微微摇晃;过山车的轨道蜿蜒着消失在密林深处,像一条死去的巨蟒;摩天轮的座舱破破烂烂,玻璃碎裂,里面塞满了落叶和枯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烂的气味,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林默戴上手套,仔细观察着周围。地面上有一些模糊的脚印,似乎有人近期来过。他顺着脚印往前走,来到一个废弃的“蝴蝶馆”前。
蝴蝶馆的玻璃穹顶早已破碎,里面的设施也已腐朽。林默走进馆内,脚下踩着碎裂的玻璃和落叶,发出“咔嚓”的声响。突然,他的目光被地面上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吸引了。那里的泥土似乎被翻动过,而且……有一个清晰的、小小的脚印,像是女人的鞋子留下的。
他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没有发现什么。但他注意到,蝴蝶馆的角落里,有一个被藤蔓覆盖的小门。他拨开藤蔓,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通道,通向地下。一股更加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队,小心点。”身后的警员低声说。
林默点点头,打开手电筒,率先走了进去。通道不长,尽头是一个地下室。地下室不大,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浇筑的,显得异常冰冷。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地下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破旧的玩具、生锈的工具、还有一些……儿童的衣物。而在地下室的中央,地面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巨大的蝴蝶图案,图案的中央,铺着一块干净的白布,白布上,散落着一些干枯的蝴蝶标本,以及……九个小小的、金属制成的蝴蝶吊坠,和陈曦照片上那个手链上的吊坠一模一样!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些吊坠上,每个吊坠的背面,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数字,从1到9。
这里就是凶手的巢穴?或者说,是他进行某种仪式的地方?
他仔细检查着地下室,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在一个旧木箱里,他发现了一叠照片,全是镇上居民的照片,拍摄的角度都很隐蔽,像是偷拍。照片上的人,有的在走路,有的在买菜,有的在工作……而每张照片的角落,都用红笔圈出了他们的左手手腕。林默快速翻阅着,突然,他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拍摄的是镇中心的广场,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在修理路灯,他的左手抬起,手腕内侧,一个清晰的蝴蝶疤痕。照片的角落,红笔圈出,并且打了一个勾。男人的脸被拍得很清楚,林默认得他——镇上供电局的维修工,叫张海。
张海?林默皱起眉头。他记得张海,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男人,平时话不多,总是沉默地干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就是那个寻找猎物的人?
他继续翻看照片,又发现了几张张海的照片,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拍摄不同的人,而那些人的手腕上,都有蝴蝶疤痕。照片的角落,有的打了勾,有的没有。
林默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个画面: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寻蝶人”,像一个幽灵,在小镇的各个角落游荡,用隐秘的镜头捕捉那些带有蝴蝶标记的人,然后……将他们标记下来,等待着另一个人的行动。
这里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寻找,一个负责下手!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立刻拿出手机,准备通知局里,对张海进行布控。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林默立刻熄灭手电筒,低声喝问,同时示意身后的警员隐蔽。
没有回答。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慢慢地、一步步地走下楼梯。那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林默屏住呼吸,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光束之外,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楼梯口照了进来,不是手电筒,而是手机的屏幕光。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林默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楼梯口,身形瘦小,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那人似乎在犹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林默握紧了枪,正要喊话,那人却突然转身,飞快地跑了上去,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追!”林默低喝一声,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他们冲出蝴蝶馆,只见一道黑影钻进了密林深处,动作异常敏捷。林默带人追了一段,密林里树木丛生,藤蔓缠绕,根本无法快速奔跑,很快就跟丢了。
回到地下室,林默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刚才那个人是谁?是“寻蝶人”张海吗?不像,刚才那个人的身形更瘦小,像是个女人。
他再次检查地下室,在那个放照片的木箱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笔记本很旧,封面已经磨损,里面的纸张泛黄。林默翻开笔记本,上面用一种娟秀的字体记录着一些东西,不是日记,而是一些名字和日期,还有一些简短的描述。
“王磊,6月15日,五金店学徒,疤痕清晰,符合条件。”
“李姐,7月20日,小吃摊摊主,疤痕较淡,确认无误。”
“陈曦,8月5日,高中生,蝴蝶吊坠,完美。”
……
“张海,4月10日,供电局维修工,疤痕深,已说服,加入。”
张海是被说服加入的?那么,笔记本的主人是谁?那个在楼梯口逃跑的女人?
林默合上笔记本,心情沉重。看来,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有一个核心人物,一个“寻蝶人”的领导者,而张海,只是她的棋子。
他们离开了“奇幻乐园”,带着找到的证物回到了警局。林默立刻下令,对张海进行秘密监控,同时,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和照片,开始排查那个可能存在的核心人物。
对张海的监控持续了两天。他像往常一样,穿着蓝色工装,骑着电动车在镇上四处维修电路,沉默寡言,看不出任何异常。他按时上下班,回家后很少出门,偶尔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包烟,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林默坐在监控车里,看着屏幕上张海麻木的脸,眉头紧锁。如果张海是负责物色猎物的,那么他是如何与那个核心人物联系的?那个在地下室出现的女人又是谁?
笔记本上的记录到第九个失踪者就停止了,第十个失踪者呢?难道凶手已经完成了他的“收集”?还是说,第十个目标正在被锁定?
林默感到一种紧迫感。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核心人物,否则,下一个受害者可能随时出现。
他再次翻阅那本笔记本,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记录变得有些混乱,字迹也有些潦草,似乎记录者的情绪很不稳定。
“……小蝶,妈妈想你了……他们都该陪着你……”
“那个疤痕,是你们的印记,是你们欠小蝶的……”
“张海很听话,他也有疤痕,他知道错了……”
“第十个……还差一个……完美的蝴蝶……”
小蝶?周小蝶?记录者提到了周小蝶,还提到了“妈妈”。林默的心猛地一跳。周小蝶的母亲!
他立刻调出当年过山车事故的资料。周小蝶,女,八岁,事故中死亡。她的母亲,叫苏婉,当年三十多岁,在事故后精神受到巨大打击,据说后来就疯了,被家人送到了外地的疗养院。
苏婉……林默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笔记本上的字迹娟秀,符合女性的特征。而且,她失去了女儿,很可能将女儿的死归咎于当年在场的人,或者认为那些带有蝴蝶疤痕的人,与女儿的死有关,从而产生了疯狂的报复心理。
张海也有疤痕,他可能当年也在现场,或者与事故有某种关联,所以被苏婉“说服”,成为了她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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