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登梦(1/2)
……我走在一座桥上,长桥似路,笔直地通向天际,似乎望不到尽头。我感觉桥像是在很剧烈的晃动。我走在桥上,像是在荡秋千。桥的桥栏似乎很高,我不必害怕会被扔出桥栏去。桥底下巨浪滔天。许多鱼都被巨浪抛到了高高的天空,有许多鱼掉落在桥上,也有许多鱼掉落在桥两侧的水中。掉在水中的鱼似乎总比吊在桥上的鱼大了许多。一个巨浪居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在桥面上摸,像是要将那些掉在桥上的鱼抹落到水中去。但是,桥上的鱼突然变成了螃蟹,飞快的爬动着。我正奇怪地看着,却不防那只手朝我摸了过来。我吃了一惊,慌忙转身想逃,转身过来,却发现一条长长的黑鱼直直地竖在那儿,正张开了大嘴朝我咬了过来……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终于结束了。知青们都已陆续回城。新毕业的中学生不会再面临去农村去边疆了。但是在我家,却面临着比下乡更严峻的形势。我的大弟患遗传性血友病,据说,这种病女遗传,男发病。男不遗传,女不发病;这真是一种怪病。这种病的症状是:身上任何一个部位被轻轻一磕,便会被磕出一个乌青,皮肤被划破了,哪怕是再小的伤口也会流血不止。血的凝固能力很差,是因为血液中缺少第八凝血因子。
大弟出生时,与其他孩子并无两样,白白胖胖的。被发现患有此病,是有一次坐在天井里摆着的那张藤榻上乘凉。他在藤榻上太活络了。倾翻了藤榻,他的脸磕在了天井边的长条石阶上。嘴里是新长的牙齿,外面是硬硬的石头,结果嘴里被磕出了一个口子,一直流血不止。送往小镇的医院,医生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将血止住。血一直不停地流。医生却束手无策。小镇的医生毕竟缺少见识,哪里识得此病。
父亲没了办法。只得将他送往上海的大医院,结果查出来,是患有遗传性血友病。病因查出,对症下药,血很快被止住了。从上海回来后,大弟便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但是,尽管家里处处当心,大弟却特别容易跌跤。后来又跌了一跤,额头上被磕出了一个大包,好大的一块乌青。好在没有破皮,这个大包就一直颤巍巍地隆起在他的额头上。渐渐地青色变成了紫色,成了他的一个极显着的标记,似乎是在时刻提醒着家人,可千万不敢碰撞他!
这个紫色的包,在他的额头上存在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大着胆子将紫色的皮挑破了一点点,里面淤积着的血流掉后,大包才算瘪掉了。但大弟的额头上从此留下了一个疤,很显眼。
大弟的膝关节经常痛,一痛便不能走路,这样的身体,今后怎么能自食其力。大弟高中毕业后,虽然不用再去插队落户。但是,就算有工作安排,哪一份工作能适应他呢?哪一个单位肯接收他呢?接收他,便等于得养着他。就算是人家同意,大弟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养着呢?
那个年代,每个单位的个人收入,已经与单位的经济效益挂钩。大弟自然不愿意腆着脸,去人家的碗中挖一口饭吃!这不仅会遭人家的白眼,自己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再说,便是最轻便的商店营业员,也得经常站着接待顾客;也得跑前跑后的从货架上取货。这也不是大弟能适应得了的!
父母对大弟的工作一筹莫展。似乎抱着大不了养他一辈子的态度,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最适合大弟的还是自己经营。大概是因为我在工商部门工作,平时与那些从事个私经济的人接触较多。在我的心目中,较少有他们低人一等的想法。而且,走上社会这么些年,我对那些全民、集体企业的前景并不看好。
在我看来,这样的管理模式,这样的经营体制,发展的前景迟早会越来越黯淡。与其是在这样的单位遭人白眼,倒不如自己去谋一份职业。我与大弟商量,想听听他的意见,因为这毕竟是他今后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方式。大主意总还得他自己拿!我总不能越俎代庖。
其实,大弟也是自病自得知,他肯定也已对自己的未来有过种种设想。他很赞同我的看法。去征求父母的意见,父母虽然对脱离集体的生活没有把握。但是,除了让大弟自谋职业之外,确实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也只得同意了我的意见。
但是,让大弟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呢?或者说,什么样的职业才适合大弟呢?过度繁重的体力劳动的行业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他有心为之,他也无力为之。那个年代,社会有需求,收入又相对比较稳定,活儿又比较轻闲,又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而不影响经营的行业并不是很多。我思前虑后地扳着手指计算,似乎也只有从事维修业才适合大弟的身体状况。那么,从事什么维修呢?在那个年代,既要轻便,又比较容易有业务的,也只有钟表维修业了。
在故乡小镇的全民、集体商铺中,还没有从事钟表维修的这个行当呢!小镇倒是有一家个体钟表维修的摊点,平时的生意看似还挺不错的。经济活泛之后,人们已将手腕上戴一块表当作了时尚。这个行业应该还是有发展前景的。但是,钟表维修是个技术活,又是个精细活。活儿虽然轻松,也比较适合大弟经营,总还得先学会这门维修的手艺吧。拜谁为师呢?拜本镇的那个钟表匠为师?他肯收这个徒吗?这不是明摆着我大弟学会后,会自己开维修铺的嘛!这岂不是在人家的“饭铺门前摆粥摊”嘛!明摆着日后会抢师父的生意的嘛!
大弟属意想从事钟表维修这个行当之后,我有意识地对辖区内的这个行业作了了解。看来,就维修业的收入来说,还真是钟表维修业的收入最好一些!钟表维修不同于其他的维修业,其他的东西损坏了,自己还能拆拆弄弄;钟表却不行,尤其是手表,不仅要有技术,还得有专门的工具,也不是能随便拆拆弄弄的。一不小心,掉了一个细小的零件,整个表便报废了!手表的价格又远远高于一般的商品,谁轻易肯去担这个风险呢?大弟要从事这个行业,得先拜师学艺,谁肯收他为徒呢?
故乡小镇的这个钟表匠,是肯定不会答应收我大弟为徒的。这是我问都不用去问的,问了还不好!碰一鼻子灰是肯定的,还会引起他的警觉。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我可不想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让人家来作梗。
我知道,西邻的那个小镇也有一个私营的钟表匠,他与故乡小镇的这个钟表匠是郎舅关系。他的手艺也许就是跟故乡小镇的这个钟表匠学的,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后来居然成了冤家,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同行相忌的缘故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份相互间的怨恨,我在跟他们的接触中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照例各自处在相邻又相距近十里地的小镇,就算是同行,生意上的影响,应该也不会太大吧?这份矛盾的存在,却给我创造了机会。
我与所里的负责人之间起了矛盾,让我感觉,这学艺之事的落实,已是刻不容缓。倘如我离开了故乡小镇,尽管我仍在这个部门工作,对人家的制约力肯定会大打折扣。到时,那一位也不见得再会给我面子,大弟的学艺岂不是又泡汤了?我与父母商量,是否立即去联系大弟学艺的事?但是,如果对方同意授徒,大弟去到那里,晚上的住宿却仍是问题。母亲胸有成竹地让我去找她在西邻小镇的那个小姐妹。母亲说,这是她年轻时最要好的小姐妹,她丈夫是那个小镇现任的供销社主任,找个地方临时住一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母亲口中的这个小姐妹我知道,她老家在故乡小镇南街的底端,出小镇中心小学大门朝南不远处。我读小学时,还常常去她家玩呢!她有一个女儿,与我年龄相仿。我去西邻的小镇工作时,午饭后,时常会去她们家转一转。母亲既然这么说,在去找那位钟表匠之前,我先去了她们家。向她的母亲,也就是我母亲口中的那个最要好的小姐妹提出了请求。我尽可能地将话说得婉转,我问:“能不能帮助想想办法?”谁知,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倒真的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原来最坏的打算是,她会婉转地跟我说:
“哦,找个住的地方呀,让我想想办法吧!”
便是这样的回答,我也决计不会第二次再提此事!因为大弟的学艺不可能等她想想办法。一拖可能“黄花菜都凉了。”从她家出来后,我一脸沮丧。正碰到在街旁设摊的那个钟表匠,我走去他的摊前。他正低头在修手中的表,发现有人站在他的摊前,却不说一句话,诧异地抬起了头。一看是我,慌忙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来。我说;
“生意还不错吧?”
“还,还行!”他紧张地说。
“想跟你商量个事呢!”我说。
“什,什么事?”他仍是一脸紧张。
我朝他摆摆手,说:“我弟弟想学修理钟表,跟你学艺怎么样?”
他迟疑地看着我,一脸的疑惑,却不回答我的话。我说:
“你放心好了,学成之后,不会抢你的生意的!”
“是你的亲弟弟吗?”他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地问。
“当然是我亲弟弟!”我回答道。
“那好,我来带吧!”他答道。
他忽又高兴了起来。显然,他已明白,既然是我的亲弟弟,学成之后,如果开修理铺的话,肯定会在我的故乡小镇,不会去抢他的生意。\/\/
“怎么会想到让你弟弟学做这个?”他好奇地问。
“他身体不太好,腿脚不太方便!”我说,“来了之后,晚上睡觉的地方,我还得去想办法呢!”
“睡在我家好了!”他爽快地说,“我家离镇上不远,如果遇到下雨的话,我就让他在家呆着,让他在家里学。如果天晴的话,就跟我一起出摊!”
“哦!那倒也好!”他的话还真让我感到意外。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地一并解决。我说,“只是太麻烦你了!”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快让他学会!”他说,“你对我帮助这么多,我这个摊能顺利开张,不是都全靠了你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到时候,我弟弟的伙食费,我会跟你结的。”我说。
“你在说什么呢!”他说,“你弟弟来学艺,我肯定会让他帮我干活呀,我怎么可以再收他的伙食费呢!”
“行!我知道了。”我说,“那我明天将我弟弟送过来?”
“明天就过来?”他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性急,但随即说道,“行!明天你送他来吧!今晚我将他的床铺安排好!”
第二天,我便将大弟送去西邻的小镇。那个时候,大弟的腿脚在不痛的时候还能行走,这近十来里的路程,就这么一路走来。只是行走的速度慢一些,反正也不急,我便陪着他如此慢慢走来。在路上,我跟他说,吃住都在人家家里,你平时上心一些,不是让你去帮他们做家务。你的任务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修理钟表的技艺学到手。
旧时小镇这一带投师学艺的规矩得三年。第一年是帮着师傅家做家务;第二年是帮着师傅打扫店堂,站在师傅身后看着他干活;到了第三年,师傅才会让他慢慢上手。而且,师傅在教的时候,往往还会留一手。不会将全部的技艺倾囊相授。免得徒弟学成之后,抢了师傅的饭碗。我可不想大弟走这样的老路!将大弟带到那个钟表匠跟前后,我跟钟表匠说,你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教会他技术。他满口应承。
回到家后,母亲对她的小姐妹不肯帮衬颇有微词。我对母亲说,如她真的帮助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大弟一个人单独住在那儿,我还不放心呢!万一他晚上哪儿不舒服了,叫天天不应,身旁又没有一个人陪伴,也是一个问题。现在多好,干脆住在了师傅的家里,晚上仍然可以学技术,一点儿时间也不浪费。而且,万一有什么事,总还能叫得来人!也可以免得我们担心。母亲问:
“那个人可靠吗?”
我说:“这你更不用担心了。我去找的他,他敢怎么样!我已关照大弟,要求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学会这门技术!倒是他学成回来后,经营的场地要去物色了”
父亲说:“小镇沿河的石帮岸上,镇里要造一排商业用房了。先去订一间吧?”
母亲说:“去挑一间我们的商店对面的铺面,万一他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尽早赶过去!”
父母有如此考虑,大弟只要能学会技艺,想来开张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但是,母亲对她的小姐妹的微词,仍然在我的内心引起了波澜。说实话,这几天为大弟的学艺事,我一直忙于奔波,也没有来得及去深入想一想这几天碰到的事情。那天,我一提起能不能帮助想想办法,解决一间住房,立即遭到母亲的小姐妹的一口回绝时,我内心在瞬间还确实产生了想法。但这想法也只一闪而过。现在母亲又重提此事,我虽然宽慰了母亲,心中却还是升起了疑惑:是啊,她一口回绝的神情,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前几次去她们家时,她似乎并没有如此断然的神情哦!难道我在语言中无意冲撞了她?那天,我正坐在她家的客厅里,楼梯上上来了一位挺英俊的青年,她介绍说,这是她女儿的男朋友!哦,我也只朝那个年轻人友好地点点头,她女儿在一旁倒是一下子窘得面红耳赤。场面一时颇有些尴尬,我只得借故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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