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重梦(2/2)
这一次的脱产学习,虽然也属于电视教育这一类,但似乎又与一般的电视大学有明显的不同。也许是中组部和中央电视大学联合举办的委培班。地方上的电大工作站似乎格外重视。专门为这个班级配备了带班的教师。带班的教师姓吴,一个木讷而瘦小的戴眼镜教师,说话轻声轻气的。每一门必修课,都请了大学教师来做辅导老师。
在辅导老师来讲解课程时,我常常能感觉到他们在不自觉中流露出的那一份惶恐。我不知道这份惶恐源于什么?是因为这个班级学员年龄的参差不齐?是的,这个班级学员的年龄确实悬殊很大,年龄大的五十多岁,年龄小的才二十刚出头。我在班级中的年龄属于偏小的。虽然,我女儿已上幼儿园。还是因为这个班级中许多学员的领导身份?或者是因为这个班级的学员,学成之后在仕途上可能有腾达的前景?中组部出面办的这个班,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也难!
小城的市委组织部确实也很重视这个班级。学员上学报名才到齐。便在班级中设立了党支部,又设立了班委会。摆出了机关部门党政分设又合署的架式。三十多名学员大多数是党员,只有少数几个人属非党,我便是这少数几个人中的一员。这多少又增加了我的自卑。于是,班级支部又理所当然地将我们这少数的几个人作为党组织的培养发展对象。在他们看来,既然参加了这个班级的学习,学成之后,理所当然便应该踏上仕途,而踏上仕途的首要条件必须是党员。
要求知识化,专业化才只是近年来提出的口号。这个班级的举办也正是在这个口号下应运而生的。在我踏上社会后,我似乎对加入什么政治性组织都兴趣不大。在农村当知青时,所在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几次来找我,让我写个申请,说是要发展成为团员,又塞了一本小册子给我,说是《团章》,让我学习团员应该履行的权力和义务。成为一名团员后将拥有什么权利我不太感兴趣,但是,那一连串的义务却让我踌躇。
我觉得,人一旦承诺,便必须践行,不能说归说,做归做。所谓“君子重诺”,所谓“一诺千金”。而且,那个团支部书记来找我谈话时,明显地流露出是看得起我,是在抬举我,让我感觉很是不爽。所以,几次谈话,我都不卑不亢,没有显出一份感激模样。这大概也让他感觉很不爽吧!不过,后来我还是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写了一份申请,胡乱地摘抄了一些《团章》上的语句聊以塞责。一段时间后,他兴冲冲地来通知我,说是我已被发展成一名团员了。并说,今后要按时参加团支部组织的一些活动。至此,我也只能承诺了。
但是,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我还是一样的劳动和埋头于自己读书,从来没有听到过团组织的召唤。一直到我结束了知青生涯,在故乡小镇上工作一段时间又被调往另外一个小镇工作后,又有人来找我,说是代表了财贸口的团支部,希望我能积极向组织靠拢,写个申请,入个团,也有利个人的成长。那时,我所在的单位归口于财贸口,我是清楚的。但是,入团和个人的成长有着必然的联系,我却不很清楚。况且,在几年前,我还在农村当知青时,便已被告知入了团了。我又没有退过团,为什么又要我入团?我向来人说了我心中的疑惑,他似乎并没有流露出意外,只是说看转过来的档案中,并没有我已是团员的记载。说,不就写个申请嘛,履行一下手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于是,我遵嘱,又写了一份申请。然后是又通知我,说是已入团了。这样,我似乎前后入了两次团。中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退团的事件。至今想来,还常常让我心中发噱。
既然班级党支部将我列入了党员发展计划,又专门指定了两名党员同学作为我发展党员谈话人,那好吧,我就顺着这股势走吧!再说,真的成了一名党员也不错。单位里,我常常能感觉到党员与非党员之间的明显不同。临到单位支部通知党员去开会了,那些党员们照例会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式,说话的声调也明显比平时高出了许多。而那些非党的同事,似乎也习惯成自然地缩了一下脖子,或者干脆缩小身子,趴在办公桌上,假装没有听见或看见那一份趾高气扬。
关键是,入了党之后,又手持了大专文凭,我总不可能再被贬到基层所去工作了吧!按照我家庭眼下的情势,如果我再去基层所工作,妻子一人,又要接送女儿上学,又要顾及上班,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来的。
按照谈话人的指点,我写了入党申请书。过了几个月,谈话人又让我再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我却不愿意再写。我的理由是:我已写了申请书,为什么还要接着再写?如果我符合入党的条件,写一份申请已经足够;如果我不符合入党的条件,再写也没有用。听我这么说,谈话人似乎觉得我说得也有道理,便笑笑说:
“我跟你这么说,只是按照常规来要求,至少也表明你入党的要求很迫切,班级支部可能也会更重视些!”
我坚持说:“既然我已经向组织递交了申请,说明我已愿意将我的生命交给组织。为什么要表现得很迫切呢?表现得太迫切了,反而会让人产生入党动机不纯的感觉,似乎对我并不很有利哦!”
他又笑着说:“都是同学,应该不会作如是想吧?不过,这里是学校,应该和单位里有所不同吧!你自己斟酌着办!”
我终于没有再写。
说也奇怪,我所在的这个班的同学间,从未听到有人在班上说起本单位的一些事情。也不知是因为差不多每个人都来自于不同的单位,还是因为走进了学校已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自动将原单位的一些事都屏蔽掉了。便是唯一的从一个大厂出来的四个人,也没见他们凑在一起议论着原单位的什么事。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读圣贤书的架式。
班级的学习气氛确实很浓,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感觉这次脱产学习机会得来的不易吧!大学的读书,自然不同于中学小学的读书。教科书发到手后,主要得靠每个人自学,从高校请来的老师辅导,也不会照着教科书宣科。他们只会将整本教科书的叙述脉络给你理一理,提一提他们认为的重要章节,然后列出一个课外阅读的书单,希望学员们能通过课外阅读,来加深对教科书的理解。
因为,对于我们成年人的学习,如果,辅导老师对着教科书照本宣科。我们肯定会感到索然寡味,教科书上叙述得很详细嘛,都自己会看,也理解得了。我们想听的是教科书上所没有的东西,辅导老师应该给予我们的,是能让我们触类旁通的思路和方法。
也许是自下乡成为知青之后,我的兴趣爱好一直偏重文科。所能借到并乐于阅读的书籍大多为文学类,历史类和意识形态类。这十多门必修课和选修课对于我来说,似乎都不陌生。虽然,不能说是驾轻就熟,但一些内容大多都曾涉猎过。把握这些知识,似乎并不显得太累,也很少有不理解或理解不了的。再加我常常泡在阅览室阅读一些老师指定的参考书或我喜欢阅读的小说。集中在教室埋头读书时,我常常会神游在眼前的书外而进入到我在图书馆阅读到的书内,反复咀嚼书中阐述的思想和比较我走上社会之后,我的阅历所带给我的对社会,对经济,对人生的经验。这样的冥想,让我受益匪浅。一些原本在阅读时囫囵吞枣的知识,终于理解得透彻了,甚至发酵了。
如果说,这两年的求学让我有机会多读了一些书的话,倒不如说,这两年的求学经历让我能静下心来,静静地思考,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是很有道理的。这后来几乎成了我阅读的习惯。一卷在握,我的思维不再会被作者的思想牵着走,而是以审视或评判的目光阅读下去。
在两年的求学生涯中,我一直坐在窗边那一排的最后第二个位子,眼前是一片伏案读书的背影。窗外是草木枯荣的变换和晴雨天气的交替。窗下不远处是一条江南水乡常见的小河。我知道小河的西侧不远处,是城北路那座跨河的公路桥。坐在窗前,窗外的树木虽然挡住了桥的身姿,但来来往往的汽车总会在树枝的婆娑间留下它们一掠而过的身影。间或还会有隐隐约约约的一、两声汽车喇叭声传来。河的东侧,也就是教学楼东侧有一条小路通着跨河的那座小石桥。桥也是江南水乡常见的那种小石桥。长条形的巨石做成的两个桥墩矗在河中,桥墩上架着同样两块长条形的巨石桥面。石桥面不很宽,也没有扶栏一类的安全措施。胆小一些的,过这样的小桥,还真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
小河的对面是一片稻田,沿河的那一垄地上栽着桑树。远处是一片矗立着的工厂,能看见工厂的烟囱上冒出的袅袅的白烟,却听不见工厂所惯有的那种隆隆的机器声。这两年中,也许是我对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太熟悉了,原本,我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嘛。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想踏桥过河的想法。尽管,从楼窗上望出去,我看不清小桥流水的颜色。也许,河的对岸有意想不到风景在等待我去领略。
远处工厂烟囱中冒出的白烟,在蓝天里飘飘袅袅,慢慢地淡入天空中,已经足够我想象了。我已经常常自责,我再不能放任我的思维信马由缰了!
很浓的学习氛围,带来的是暗流汹涌的成绩竞争。我一直到了一年之后,才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这种竞争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受了“学而优者仕”的影响,也许是因为进入了这个班。让大家都感觉到了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仕途。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学习成绩足够好,毕业后升官晋级是指日可待的事。在这样的思想驱动下,再汹涌的学习成绩比拼也就见怪不怪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舍我其谁?!班级中的大多数人是都存在有这样的想法的。这也很正常哦,这也算是外界对这个班级的看法和班级中的大多数人的内心需求达到了高度的统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