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言梦(1/2)
……我似乎正朝着一个小山坡走去。山坡上杜鹃花开得很灿烂。很艳红的一大片。有一个人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正在拼命地抽打着那些开得正艳的杜鹃花。我虽然很痛惜这些美丽的花朵被摧残,但却无意去阻止他,反而心中觉得很过瘾的样子。我甚至有一些也想去拿根竹竿,像他那样去抽打的冲动。地上落英缤纷。像一片鲜红的血。血色浪漫。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四个字。我很疑惑,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冲动?一阵风吹来,满地花瓣打旋着飞舞,居然都变成了蝴蝶。漫天的红蝶,都朝山坡的顶上飞去。像一片红色的云。但是,山坡顶上突然又窜出来好多秃鹫,将红蝶冲得七零八落。坡上有水漫了下来,竟红红的,像是血……
“血色浪漫”?在我的梦中,怎么会出现如此暴力的情绪?满山的鲜血漫下来,这将是多么可怖的场景呵,哪里还有浪漫可言?难道在我的灵魂深处,也隐藏着暴力的倾向么?梦醒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记忆深处的那件往事,竟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是我在第二个基层所工作时发生的一件事情。那个时候每个晚上要轮流值班已形成了惯例。初冬的下半夜,已有了许多的寒意。我和一位同事披着大衣,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能聊的话已全部聊完,正百般无聊呢,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似一阵的呼喊:“抓贼!”“抓贼啊!”抓贼不是我们的工作。但那一阵阵的呼喊,无疑兴奋了我们的神经。
整栋楼已传出“踢踢、蹋蹋”的奔跑声,我和同事赶紧将披着的大衣往椅背上一撩,各自拿起那支三节电池的长手电,冲进门外的夜色中,朝人声鼎沸的方向奔去。我们一跑上大桥,便见桥南的田野中手电光乱晃。这个笨贼,居然在已割去了水稻的田野里逃跑,一片旷野,连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手电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他除了束手就缚,还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派出所的民警也赶来了,手电光在人的脸上一阵乱晃,民警一看我们也赶去相助,便劝住了赶来的群众,我和同事帮助那个民警一起将那个小偷扭送去派出所。
派出所灯火通明,虽然另外还有人也在值班。我正诧异,怎么听到了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不倾巢出动,而只派了一个民警去实施抓捕?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里面值班的民警才开门迎了出来,手电在那个小偷的脸上晃了一下,说:“唔,抓来了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许是抓贼这种事在他们的眼中太小了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朝我们挥了挥手,让我们带小偷去审讯室。然后,自管走进了办公室,似乎不打算再管这件事。我们与那个民警将小偷扭进审讯室。民警将小偷铐在了审讯椅上,便笑着对我们说:
“今天的这个笔录你们帮助做吧!我得去上一下厕所。”
笔录我们做过,但那是查投机倒把案件的调查笔录。审讯笔录却是从来也没有做过。偷窃案在民警的眼中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但在我们的眼中。却是名副其实的大事了。受人之托,当然得忠人之事。我和同事,端坐在审讯桌前,随手取过放在审讯桌一角的笔录纸和笔。开始履行受委托的工作。但是,那个小偷对我们的问话一概不理。只是低着头坐在那儿。在抓捕小偷的时候,我曾问身边赶来的群众:
“他偷了什么
得到的回答是:“他正想偷呢,来不及下手,便被人发现了。一喊,他便逃了。”
抓到他时,确实身上没有藏着掖着什么东西。按照现在的说法,叫做犯罪未遂。那个年代,哪管这么多!只要被人发现有作案迹象。就会被抓。于是,“有枣没枣三杆子”。常常还真能打下几颗枣子来。我见他一直低着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不禁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子,几步跨到他的眼前,一把抓住他乱糟糟的头发,掀起他的脸来。他脸苍白,满眼惊慌。我不及细想,随手甩了他两个巴掌。“啪啪”两声清脆声响起,他干脆仰着头,任由着我打。我放下抓住他头发的手,他也不再低下头。而将双眼紧紧地闭上。紧抿着嘴巴,一脸的倔强。
刚才的触手冷凉已变成了热辣的发麻。自小到大,我从未伸手打过人。怎么一伸手,便这么凶狠呢?是深更半夜被引出去抓人带来了我的怒火,还是他的沉默激发了我的野性,而让我怒不可遏?我一直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作为自己行事处事的目标。怎么在我柔弱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暴力的倾向么?我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似乎想将手掌中那一份令人不快的感觉抖去。我不禁有些懊悔起来:我干嘛打他呢?我有什么权利打他?!作为人,我与他是平等的。尽管此刻我是审讯者,他是被审讯者;我是管理者,他已沦为小偷。但在人性上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在人性上我与他依旧是平等的。我没有比他高出一截,他也没有比我矮上三分。
此事已过去许多年,我甚至记不起后来派出所是怎么处置他的。也许后来根本就没有处理他,只是教育了他一通,将他放走了事。但是,我竟然伸手甩了人家的两个巴掌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是不是因为在这记忆中夹杂着我的懊悔,我不得而知。但是,回忆起此事时,我的手掌上依然隐隐地传来一阵微微发麻是确凿无疑的。人生往往这样,有时是一次下意识的举动或者是无意识的燥动,却带给了灵魂难以泯灭的颤动。
女儿假期结束了,奶奶将她送回家来。我和妻子都借口太忙没有时间去接女儿。我的借口,目的是为了逃离,是避免自己再不由自主地陷身于这样的境地中去。妻子的借口,其深层次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在无意中,母亲说:
“那天,某某某还问起你呢,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看看了?”
我看出母亲的眼神中有疑惑。慌忙瞥了妻子一眼,说道:“不是忙嘛,哪里脱得开身!”
“是啊,这段时间一直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妻子应声接道。
我以为妻子只顾忙着扯弄女儿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听见我和母亲的对话。哪知道她竟句句入耳呢!母亲随即笑着说:“是啊,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
我怕母亲再接着扯这个话题,赶紧将话题扯开。后来,听说局里从另外一个所调了一位副所长去。没多久,她便和那个副所长走得很近。再后来,住在二楼的那一位乔迁了新居后,她终于调到了局里,搬来二楼居住。虽然,我们已成邻居,但事隔多年,我也已调离了这个部门多年。相逢已是礼节性的微笑了。我倒是经常看到她那位已经再婚的前夫时时来看他。她却一直没有再婚,一直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生活。
她的房间应该挂着两层窗帘,我常常看到她的房间窗户上窗帘撩起后,只留下一层白色的印花窗纱。但我不知道,她的房间里一到晚上是不是依旧弥漫着那份粉红色的绮丽?可是,那一次的突如其来,带给我的不仅是懊丧、内疚是肯定的。
提出要调动我工作的这件事情,是在我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那天,我正在局里上班,区委组织部长突然来找我。我被他叫到门外,避到不远处的那个楼梯底下,他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旁边没有人时,才悄声问我:
“组织上打算调你去区委办公室工作,你愿不愿意?”
我一愣,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他明白,我没有完全明白他何出此言?便接着说道,“区委办公室想物色一支笔杆子,你的同学推荐了你,我又特意找了你在另外那个区的那两位同学,他们都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你愿不愿意去办公室工作呢?这可是你可以伸展身手的地方!”\/\/
我很清楚,我在区委组织部有一位同学,在读书时,经常混在一起打牌来着。他所说的另外那个区的那两位同学,一个在区委办任副主任,一个在区政府办任副主任。怎么,是他们在联合推荐我吗?可是,他们怎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呢?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至少,也帮我分析一下,调动对我是利多弊少?还是弊多利少?莫非他们一致认为,调动对我是有利的?换一个环境,对我今后的发展会更加有利?但是,在工商部门我毕竟已经工作了几年,人熟悉,工作环境也熟悉,业务方面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我面临的压力也比较小。而且,毕竟是这里送我出去脱产读书的,学成之后,还没有到一年便骤然离开,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哦。我沉吟着,心中转着九曲十八弯。他看出了我的迟疑,便笑笑说:
“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也不必急在一时,马上就回答我。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说罢就匆匆作别而去。走上几级楼梯后,又停住了脚步,转身下来喊住了我,让我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旁人,免得八字未有一撇,已弄得沸沸扬扬。回到办公室后,确实立即有同事问我,脸上挂满了羡慕:
“组织部长亲自来找你,看来,你官运当头了。”
“哪里!”我矢口否认,“他向我打听了一个人,问我认不认识,我哪里认识他所说的那个人!”
我的撒谎,让我脸上一阵燥热。我知道,我脸红了。同事看来也不相信我的撒谎,笑道:
“脸都红了,说明你在骗人!”他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向你打听一个人,会跟你叽叽咕咕说这么长的时间吗?而且,好像光是他一个人在说,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哦!”
哦,天哪,还真有人在密切关注我的行踪哦!我不由得心中一紧,看来,今后还真得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哦!一不小心,还真能挑动旁人的长舌哦。我摇了一摇头,不打算再进一步圆谎。再说下去,必然会更引起更加多的人的好奇,倒确实会弄得沸沸扬扬了。
下班时,我特意晚一些走。待办公室没人后,我才打电话给我的那几位同学。另外那个区的那两位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好事,区委办公室,是整个机关各部门中最重要的部门,回旋余地大得很,不是你现在所在的部门可以比的。再说,你写文章的基础又很好,被领导重用是迟早的事!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又说,如果不是好事,我会推荐你吗?都是同学,理应相互帮衬,你说是吧?一番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们所说的回旋余地大得很是什么意思;和我现在所在的部门相比,又比的是什么?
从待遇上说,那时的党委部门,确实无法与工商部门相比。党委部门被称为清水衙门。工商部门,虽然设立时间不长,但设立伊始,国家就明确的,干部的一切待遇参照财税部门。财税部门,收钱管钱的部门,财神爷哦,还能亏待自己吗?!像我这样的资历,在党委部门,不可能一入编就分到房子。我却分到了。虽然,才只一个小户型,但总聊胜于无啊。
在组织部工作的那位同学,话说得很坚决,很坚定地认为,我应该去党委的办公室,有一技之长,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好好地发挥呢?他问我,你现在的工作,是否需要你经常写文章?没有吧?有一技之长而不经常使用,这一技之长会慢慢生锈的。等到你想用的时候,机会都没有了,这岂不可惜。刀越磨越亮的道理我懂。但写文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人不清楚,我却清楚得很!要写成、写好一篇文章,得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哦。古人尚有“为吟一句诗,捻断三茎须”一说,可见写文章的费劲费力。
在旁人看来,只需摇摇笔杆子,似乎毫不费力的事,对写文章的人来说,却是费尽心机哦。况且,写散文,我确实有些基础,但机关的公文,我却没有好好地写过。在基层所工作时,至多地写一些结案报告,调查报告而已。只是机关公文的一个极小的分支罢了,我还真是心中没底。他大概听出来了我心中的犹豫,又跟我讲了区委办公室和那位组织部长的一些情况。说,组织部长原是区委办的副主任,越级升任了组织部长之后,办公室便少了一位副主任。对你来说,这个副主任的位置不是虚位以待么!而且,是现任的组织部长亲自调你过去的,别人都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呢!你自身有这么好的基础,居然还在犹豫,岂不是可惜了嘛!一席话,说了两次岂不可惜。真让我耸然动容了。
三天后,新来的副局长找我。他是部队转业的团职干部,转业后,地方安置的住房就在我家隔壁的那一幢。所说的找我,也只是他等着我一起下班,然后,一起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了住宅那幢楼后,下车时,才突然说:
“听说,你要调走了?我觉得还是留在局里好哦。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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