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云梦(1/2)
……我跑进了一座楼房。身后似乎有人在追我。我是逃进这座楼房中去的。一进大门,便见里面有许多通道,我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往哪一条通道逃。身后传来一声很响的“咣当”声,是大铁门被关上了。我知道追我的人也已跑进了房子。我只得慌不择路地朝那条有窗户的通道跑去。有窗户的通道毕竟比其他通道亮了许多。其他的通道都黑咕隆咚的,让我感觉不安全。但是,一跑进有窗户的通道,我便后悔了。我发现这些窗户都是假的。墙壁上的窗户,都是画上去的。但是,这亮光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我发现我的身子已飞了起来,速度倒是快了许多。但身后追我的脚步声却依然很近。楼房很大,里面像是一座迷宫,我一直这么跑着,不断地七拐八弯,总像是跑不出这座楼房似的。我突然感觉一脚踩空,从上面直直地摔了下去……
日子在我的思考中恍恍惚惚地过。一天又一天,现实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想象中的世界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常常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的身子和我的灵魂分别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身子的这个世界里,我感到了环境对我的胁迫,我不得不收敛起我心中的所有欲望,低眉顺眼又委屈求全;
但在灵魂的那个世界里,我是自由的。我可以任由我的灵魂飞翔。我可以任由我的灵魂与人交往,与人对话,甚至是自问自答。我像是一个梦游患者。要么坐在那儿眼光直直的,脸上似笑非笑;要么手中拿着那根小铁链,甩着那把纱剪,在缝纫机中间的那条走道上,来来往往地晃着。
中队新分来一个囚犯,年纪比我略小些。在那个固定剪线头的桌子边剪线头,畏畏缩缩的眼神,讨好的笑容,这是每一个新来的囚犯几乎相同的模样。我为了舒缓自己紧张的神经,借机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告诉我说,他是因强奸幼女罪被判入狱的。我很诧异地看看他,想不到他瘦瘦弱弱的身子,居然还会有这一招哦!他很委屈地说:
“我跟那女孩,已经好了有几年了。怎么判我是强奸她呢?她自己愿意的嘛!常常自己来我家找我!这几年,我在她身上已经花了两万多元了呢!”
我说:“现在的社会,要找个女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何必要去强迫人家呢!”
他不服气了:“我什么时候强迫她了!她没钱了,便来盯我,我们是你情我愿的!”
我说:”你情我愿的还抓你进来!”
他说:“她母亲发现了,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便报了案嘛!”
我问:“女孩母亲原来不知道吗?”
他说,女孩的父亲和他是关系还算好的朋友。他也常常去女孩家,跟她父亲一起喝酒。她的父亲并不反对女儿跟他在一起,但是女孩的母亲发现了他跟她女儿的事之后,横竖不同意,去报了案才出事了。
我调侃他:“你跟她女儿的事肯定做得不隐密吧!怎么会被她母亲发现的呢?你做事也不够老到,干脆连她母亲也一并收了,不是就没事了嘛!”
他嘿嘿地笑着,说:“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其实有几次,她母亲似乎也有这个意思,故意在我面前,撩进衣襟擦汗,将胸脯露在我面前。我估计,我伸手的话,她也不会不愿意!可是,她毕竟是我朋友的老婆,我怎么好意思下手呢?”
我笑道:‘朋友妻子不可戏,’是没错!可朋友的女儿你就下手啊!这是什么逻辑呢!”
(……此处略去1833字)
“她会等你吗?”我问道,“你进了监狱之后,她有没有来看过你?”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等我!她妈肯定不会让她来看我!”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女孩肯定已突然长大。就算她妈同意她来探望,女孩也不见得会来!我没有说出我内心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角度:
“你刑期这么长,等到你出去的时候,可能她的孩子抱着你的大腿直叫你爷爷了!”
他一下子没有能听懂我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心中必然在想,他被抓的时候,女孩并没有怀孕,怎么会有孩子?而且,是叫他爷爷!如果怀孕了,有了孩子,也应该叫他爸爸才对!半晌,他才醒悟了过来:
“这也很正常呀?女人嘛,总归要嫁人的!嫁了人嘛,总归要生孩子的!现在这种年代,找个女人不是太容易了嘛!”
凭他也说这样的话?我心中暗自发笑。像他这副样子,几年之后,找个女人是不会太难;但要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可就难啰!
“当初,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生个孩子呢!”我说,“有了孩子,她的母亲成了你的丈母娘,成了孩子的外婆,总不见得再将你告了吧?哪里有岳母告女婿强x了自己的女儿的!而且,就算你现在坐了牢,她也只能带着孩子等你了吧!”
“是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那时哪里想得到这些!不过也不行!她的欲望很大的!到时,她必定会给我戴许多的绿帽子!这不是会气死我嘛!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她想怎样就怎样,绿帽子也不会戴在我头上!”
坐牢的男人,最怕家里的妻子给他戴绿帽子。尽管他在外面的时候很潇洒,左拥右抱别的女人的时候,不见得会想起家里的妻子。但当他感觉妻子可能已与他互换了一个位置的时候,他的心中总是难免耿耿。
其实,饮食男女都一样,心中都有难以遏制的欲望。也许,女人的欲望比男人的欲望更强烈些,但是,男人舒缓欲望的手段却比女人更直接,更容易。女人果然也有的手段。但肯定与男人殊异。
在狱中,当囚犯们聊起风花雪月时,总会想象女囚徒是如何地“性”急难熬。男囚徒们总会想当然地说:
“女监是从来不发黄瓜的!就算是发了整条的黄瓜,她们也不见得舍得吃!总要先让自己过瘾之后,待黄瓜已是软不拉叽时,才舍得吃了它!”
手里举着那根黄瓜,也不管黄瓜上有许多黑色的小刺,就作势要往别人的裤裆里插,异乎寻常的欢闹,欢闹和戏谑中又潜伏着多少泄欲的妄想!监狱真是一个让人的欲望暴露无遗的地方,我在这人欲横流的地方观赏着人世百态。冷眼旁观着囚徒们的喜怒哀乐,揣摩着人的心思。有什么样的脸部表情,便有什么样的肢体下意识动作,眼睛在如何眨动,意味着他的内心地想些什么?从冠冕堂皇的语言中,分析人的内心阴暗。这样的观察,让我对人性自觉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季节的变换,人的行为也会发生变化,譬如春天的神思不属,夏天的暴躁。都是最普通的性情外露。囚徒之间的打架,是最让警官犯忌的事!中队里一有人打架,所有的警官都会立即十分地警觉起来,一改原先的终日无事,昏昏欲睡的模样。
坐在高高的警务台上,像猎狗一般地竖着耳朵四下张望着,就差像狗一般地竖起毛发了!只要有人一伸手,常常手还来不及碰到对方的身上呢?伸手的囚徒便会被旁边的人强行拉开。接下来的一切,便会例行公事地走程序了!
做笔录是必然的!在做笔录时,如果打架的人还要出言不逊。便会被立即铐在窗户的铁直楞上。仍是不服气的,电警棍伺候!一根不够两根!直到人讨饶为止!两、三根电警棍还不能治服贴的话,那就在他的脖子上淋了水再来!据说,在淋了水的躯体上充电,功效能成倍的增加!不过,被淋了水充电的囚徒,确实惨叫声比没有被淋过水充电的囚徒大了许多。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气派。
然后是扣分,然后是戴上脚镣。脚镣也分好多种,要看镣的中间,悬着的那一截铁柱有多重!最重的那一截铁柱据说达十五公斤。光一根铁链,让人的行走已成困难,再加这么一截铁柱悬在那儿。其行进的困难可想而知。
中队中偏有这么一位硬骨头的本省籍的囚徒。三十多岁的年龄,十多年的刑期。虽瘦却不弱。最有特色的,便是他的那两支眉毛了!尾端一律旋转着朝上翘着,一看便知道,是一个脾气倔犟的角色。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也许,也是酷热的天气惹的祸,他与人争辩一件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
通常碰到这种情况,争辩的双方会一起跑来找我,让我一句话定输赢。那天,他们来不及走这个环节,拳头已经伸出去了!当我再看到他时,伸手的他,双手已被铐在了窗户的铁直楞上。他朝我不在意地笑笑,我的心中却突然凭空生成了许多的亏歉。像是我没有尽到责任一般!
他的颈脖上被支上了几根电警棍,皮也被电破了,他仍是不屈地拧着脖子昂着头。警官对他束手无策,只得又给他戴上最重的那副脚镣。戴上了脚镣,还是得出去干活呀!大队伍仍是排列着行进,他却得由人陪着,在后面慢慢着走。
几天这么走下来,他显然不耐烦了,干脆用一根布系着那个铁坠,将布条挂着脖子上,跳跃着跑。一跳一跳地窜到了行进中的方队前面去了!他又回过头来,朝方队咧嘴一笑,像是在嘲笑方队走得还不如他快似的。
他的神态,落在警官的眼中,让警官心中很不爽!是有一些挑战的意味。但已经是最重的处罚了,总不能给他挂上两副镣铐。颈脖上的伤,很快便发炎了。囚徒们畏于警官的脸色,不敢给他上药。我却不管这些,要来内服的消炎药,拔下糯米管,将药粉倒在伤口上。他很顺从地伸长了脖子,朝我低着头。警官朝我瞪眼,我也只做视而不见。没多久上面来了调犯的任务。他理所当然地被调往了偏远的新疆。临走的时候,他仍不在意地朝我笑笑。
据前几批调往新疆的囚犯写回信来说,那边的监狱生活条件比这里艰苦了许多。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新疆的经济与这里相比,自然差了许多。水落船低,难道还指望生活条件比这里好?但是,每年还是有这么多的囚徒自己写报告要求发配去苦寒之地。据说是因为那边的减刑政策比较宽松。谁都想早一日离开这人间地狱,这无疑对囚徒还是有吸引力的。
当然,也只有说那边的环境比这儿艰苦的信,才能到这里的囚徒的手中,如果说那边的环境比这儿好的话。信是绝对不可能落到囚徒的手中的。对于警官来说,借调犯的机会,将不太听话的囚犯往外推,是为了这里的管理,在日后少一些麻烦。如果,因为那边的减刑政策比较宽松,这里比较顺从的囚徒都想往那边去了,这里的活还有谁来帮助干?可能还影响着警官的实际收入呢!
秋天终于跚跚而来了。当终于感到秋的凉意时,当嘴中的月饼滋味还犹在时,冬便已接踵而至了。这是这座监狱每年都能让人深有感触和迷惑不解了。监狱离我的家乡并不很远。但是家乡的四季交替是如此地明显,监狱却只剩下了冬夏两季。夏天热得可以将人的皮肤烤焦,冬天却冷得能将牛冻死!
监狱内并没有牛。还好没有牛,不然的话,我们倒可以常常吃被冻死的牛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恶毒。但居然会常常出现在我的头脑中,是确实很让我奇怪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肉吃的少了,让我心怀叵测?
妻子送来了一双棉拖鞋。绣花的鞋面,很精致的样子。但是,让我料想不到的是,却带给了我新的厄运。
那天,已是临近晚上熄灯的时间,监房里的灯是不熄的,所谓的熄灯,也只是熄了那两个日光灯,而留有那个节能灯。节能灯是通宵必须亮着的,被称做长明灯。长明灯是点在死者躺着的头顶的那两盏灯,是让死者在去黄泉的路上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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