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百年梦魇之青杏 > 第162章 浊梦

第162章 浊梦(1/2)

目录

……我似乎站在一棵很高很粗壮的树上。树干上似有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顺着那个台阶走上来的。周围的树都比这棵树矮,让我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自得。天空是灰蒙蒙的。我看到周围的树冠上有一团一团的黑影在腾跳。这似乎是一种让我害怕的动物。它们腾跳着朝我奔来,目标肯定是我!我已经看到了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在看我。我想躲在树叶的后面,但是,树上的叶子实在太少了!很稀朗,根本没有办法将我掩藏起来!我想顺着台阶逃下树去。但是,明明看到过的那一长溜台阶却没有了!我突然担忧了起来,有一种上了人家当的感觉。我又找不到让我埋怨的对象。树上没有其他人;树下也没有人,只有两支电筒照射上来!……那不是手电筒,而是和树冠上腾跳着的动物同样的眼睛……

医院中队的中队长跟我说:“你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回到中队,你还可以休养。我们会关照中队的!你所在中队的指导员已经调走了。再待在医院里,对你可能不太有利!”

他的话,说得很蹊跷。我住不住院,又不是由着我的,中队的指导员换人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不太有利更是从何说起?我不想去推敲这些。既然让我回中队。那我就回中队好了!对于我来说,待在医院和待在中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回中队之后,按我的身体状况,我也不见得能去厂里干活。

我知道,我必定会像其他的病员那样,每天被安排去大队部所在的中队休养!这样也好!虽然每天得去大队部所在的中队,那儿毕竟比较清静。除了值班的警官和大队的囚犯统计之外,一般也只三、四个人,总没有医院的那一份嘈杂。也许,更适合我潜心写作。在医院,我已腆着脸跟人要了两个硬面抄了!虽然是向两个人要的。我总不好意思再向第三个人伸手吧?

钢笔墨水,我每天去灌,也难免会遭人厌。我已经听到:“墨水怎么用得这么快!”的抱怨了!虽然,我是无意中听到这样的话的。却也不排斥那人是有意说给我听的!陪护已经成了我的负担。我也希望自己能尽快地摆脱这样的陪护。回中队后,硬面抄和水笔,大账上有得开,我不必担心后继原材料的缺乏。

回到中队,我被安排在靠厕所最近的那个监房,这当然是考虑了我的方便。但陪护住在我的上铺,却令我头疼。警官的意思是,回监房之后,他仍是我的陪护。白天他随他人去出工,我去别的中队休养,大家互不相干。晚上,回了监房仍得照顾我的起居。

这令我很是头痛。我最怕的,便是他晚上跟我睡在一个监房。现在倒好!他干脆睡在我的上铺了!那嚼炒豆一般的磨牙声,岂不是成了滚滚的雷声了!

我一直感到奇怪,他的牙齿已脱落得没剩几颗了,何以磨牙声仍是如此在厉害?他的牙齿这么早便已脱落了,是不是磨牙惹得祸?倘如他仍是满口坚固的牙齿的话,这磨牙声岂不是该惊天动地了?

奇怪归奇怪,我却不能说。我总不能说,我的腿伤已好,生活能自理了,我已不再需要陪护!如果我真的这么说了,警官肯定会让我也跟着出工去!既然生活能自理了,连陪护也不需要了,为什么不能出工劳动呢?难免警官会作如是想!这岂不是我的写作时间没有了。

创作已经开了头,该理出的故事线索,我也已经一一理出。我只需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将该说的故事,顺着这几条线索慢慢地往下叙述就可以了!在这样的时候,中断了写作,岂不是太可惜了?这岂不是我半年多的冥思苦想都泡汤了?

过一段时间接着往下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问题是,中断了的叙述,再衔接起来,又得浪费我多少的心血!再者,我自己说不要陪护了,万一又不慎摔倒了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医生已经再三再四地关照过我,骨折的部位再不能碰到冲撞,更不要说跌跤了!如果衔接起来的部位再出现裂痕的话。我的左大腿股骨便废了。必须得换人造股骨头了!这便意味着,我会像那位警官一样变成瘸子了!

瘸子的形象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坐牢坐成了瘸子,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虽然,在监狱,造成伤残的情况屡见不鲜。今天还欢蹦乱跳,明天却已经死了的事也见怪不怪。但监狱总会将造成这种情况的责任归咎于伤者本人。监狱是不可能为此承担任何的责任的!谁能对高墙内,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发生的事置喙呢?

而且,面对他貌似憨厚实则狡诈的笑容,有些话我也不太说得出口哦!也只能让他当我的尾巴了!暂时甩不掉就不甩了吧!晚上磨牙声隆隆,倒可以催我早一些醒来。反正我已形成习惯了。头一碰枕头,我便会沉沉睡去。任尔嚼豆声“嘎嘣”乱响,我也能充耳不闻。凌晨早一些醒来,倒是好事。我能利用醒来后必须得等起床的哨声才能起床的这段时间,好好理一理思路,好好构思,完成一天写作的情节构想。这对于正潜心写作的我来说,不是极好的安排嘛?!

新来的指导员已是人到中年,人挺宽厚的。看来,也比较容易相处。在监狱呆了几年,我已得出了结论。年纪轻的那些警官较已是中年的警官更难相处。这应该与这些年轻人刚进入工作单位,急于表现自己,或者急于想让自己获得同事的认可的迫切心理有关。说得好听一些是对工作负责;说得中肯一些,是在他们的心中的那一份优越感在作崇;说得难听一些,是涉世未深,不知天高地厚。

中年的警官就不同了,毕竟已在工作岗位上历练了几年,虽不见得都已见过了大风大浪。社会经验已使他们成熟,他们不太会再像涉世未深的愣头青一般地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举止来。

回到中队的第一天,晚饭后,其他人都已上楼上的大厅去看电视了。我拄着双拐却上不了楼,只得待在监房里。那个陪护,早已兴致勃勃地上楼看电视去了。像是在医院做陪护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看过电视似的。才刚吃完饭,他便在问旁人了:

“今晚放什么片子?”

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我怎么还好意思拉着不让他去?每天晚上的电视,除了录像还是录像。而且,又是那种烂得不能再烂了的录像。如果,片子里有一些半裸着的女人的镜头,会引得观看的人一阵一阵的惊叹声,那一份兴奋的心情,会一直延续很长时间。第二天早晨监房的地上,因此会多丢了许多的面巾纸团。这是一种无奈的宣泄。我理解但是很不屑。

我待在监房里继续着我的写作。坐着小櫈趴在自己的床铺上写得时间长了,毕竟很累,我站起身子,拄着双拐走去监房外,想去卫生间。正遇新来的指导员过来。第一次见面,他就关切地说:

“你走得慢一些哦!小心一些!你的那个陪护呢?”

“哦!没事,没事!我小心一些就是了!”我赶紧说,“我让他去看电视了!你是?”

“噢!我刚调来!”他说。

我瞥了一眼他的警衔,已是警督了,便说:“你是指导员吧?”

他笑笑说:“你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跟我讲一声。我们会安排好的!”

我跟着他笑了笑说:“好的!好的!谢谢噢!”

他的话不多,却很实在。虽然,我不会真的开口去要求些什么,但是,关切的话,总是暖人心的。

在中队的所有服刑人员都去厂里干活的时候,我拄着拐杖去那个病员集中休养的中队。每天清晨,吃过早饭之后,我便拎着塑料马夹袋,袋中装着硬面抄和笔,去忙我的活。那个中队,跟我所在的中队一样,一式一样的小楼,一式一样的院子,一式一样的楼下小厅,一式一样的阅览室,一式一样的监房和一式一样面对面排着的双层床铺。只是人都去出工了后,整座小院显得十分安静。

我不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阅览室里写。虽然阅览室有桌子和椅子,写作的条件好了许多。我只能坐在监房内,靠窗的那个铺位上,趴在那张低矮的饭桌上写。饭桌实在是太低了,我只得将铺上折叠好的棉被,移去桌子上,权当桌子,伏在被子上写。

整个生活区都已人去楼空。窗外,是一条临近的柏油小路。小路的前面,是一个大大的草坪。草坪上的草,野草和种植的草很亲密地拥挤在一起。只是个子高矮明显地不同,显得杂乱。草坪上有树。很稀朗地种着一些树。

已是四月间,我看见桃花盛开。但是,这盛开的桃花显得特别的稀朗,远不是我印象中的云蒸霞蔚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监狱的环境,同样不适合桃花的生长,像竹子那样?远远看去,那几株桃花,极像缺少营养的少女,枝叶萎靡,一副头发黄而稀少的模样。

草坪上还有几株显得很突兀、瘦长的树。瘦长的树干扭曲着朝上,虽瘦却似乎仍是不屈。小而绿色的树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一直到后来有人爬上树去摘果子,或者站在树下,猛烈地摇晃着树干。我才知道那是冬枣树。我才知道为什么那句俗语说:“有枣没枣三竿子!”

原来,冬枣藏身在树叶中间,站在树下的人,根本看不见小小的冬枣藏身在哪儿。收获冬枣,只得盲目地用竹竿抽打。掉下来的,才是冬枣。这远不是我记忆中的枣树印象。

我老家宅院后面上的那两棵冬枣树,长在那个土墩上的大火桑东侧,并排着粗壮和直立的树干,岂是这几棵扭曲着树干的瘦枣树可比的。结出的冬枣至少有鸽蛋一般的大小,大的如同鸡蛋。枣皮上有褐色的斑块。闻着都香,更不用说品尝了!让人满口生津,生脆的甜。

监狱里的冬枣虽也有褐色的斑块,但个头如同楝籽,实在小的可怜。也不知是品种的原因,还是土质的原因?但是,监狱里的土地贫瘠得惊人是可以肯定的!在这样的土地上,种什么也不见得会有好的收获!哪怕再用心,恐怕也是枉然。

草坪靠那条去工厂的路旁还栽有桂花树和山茶花树。只是初夏的时节,山茶花树上只剩下干瘪了的花魂。桂花树上则没有一丝香的消息。我坐在窗口,能看得那一团浓绿。但是,山茶花的那一份灿烂和金桂的那一份暗香浮动中的甜丝丝味道,却只有在记忆中能够带给我的那一份温馨。

草坪的中央栽有两棵高大的玉兰树。也不是玉兰花开的时候。倒有黄春和斑鸠常在枝头。我坐在窗口,随自己的想象驰骋。故事的主要脉络,已在凌晨的近两个小时的静思冥想中形成了腹稿。这是写作提纲的充分延伸。当腹稿从我的笔尖上淌出的时候,我会再一次突发奇想,使具体的细节再一步地细化。

我知道,写如此大跨度的文学作品,又将作品置于如此的历史大背景下,我最应该避免的是政治的说教,或叙述的程式化。我所叙述的是梅花潭边五户人家三代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这爱恨情仇是置于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的爱恨情仇。它必然会带有那个时代的浓重的政治色彩。但是,这种政治色彩是隐匿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的。它是隐晦的,不是非黑即白的。

政治其实蕴含在人们平常的生活中,体现在人们对生活的态度里。我需要揭示的是人性在社会政治冲突中的展现。人在现实面前的无奈。人性的脆弱,是因为人性的善良和美好;人性的坚忍,却源于人性的丑陋和邪恶。这一直是我百思不解的困惑。为什么人性最终总会走到如此令人尴尬的境地。

在这个中队的囚徒们都去工厂干活的时候,我坐在窗前,在矮饭桌上将垫折叠好的棉被作为我的写作台。因为长时间的右侧面颊临窗,夏天的风从窗外的草坪上掠过来,越过柏油铺就的小区道路,带来了蒸腾的热流,使我的右面颊明显地比左面颊黑了许多。

我似乎习惯于面朝着去工厂的那条大道方向坐,而不太愿意坐到对面的床铺上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下意识使我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我却从来也没有去细细的探究。

中午,所有去工厂干活的囚徒都得回监房吃饭和稍作休息。我拄着拐杖,不方便来回奔波。我让中队将我的饭菜送来。但是,饭菜必须是他们出工时顺便带过来。我总不能让他们专门跑一趟!路虽不很远。好歹中间还隔着两座院子呢!来来去去地,会浪费他们许多时间。中午休息的时间本来就短。我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

再说,处于这样的写作状态下的我,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肚子哦。而且,我常常感觉,空腹时,我的思维会更加地活跃!在别人吃饭然后午休的时候,我得抓紧时间写我的东西。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躲在走廊底的那个楼梯下。楼梯下摆着一张值班用的桌子和椅子。我就坐在这张桌子前,继续着我的奋笔疾书。

夏天的楼梯下多蚊子,我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摇动着我的笔杆子。偶然,我会带圈蚊香来,但蚊香对蚊子并不很有效!监狱中的蚊子格外厉害,个头大,细针的穿刺力度也大!隔着衬衣,它照样能将那根细针扎进人的皮肤!停在墙壁的样子也很犀利,极像一架一架翘着屁股的歼击机,停泊在飞机场上。

飞机停在机场上,尖尖的头朝前昂着,蚊子却一律高高地翘着屁股,只把它穿刺力极强的吸针对着墙壁。像是随时准备向我发起攻击!让我时时感受到来自小小的蚊子的强大攻势。

便是我带了蚊香来,也没有办法让蚊香冒出烟来!监房里不允许有火!不要说没有打火机,连火柴也没有!蚊香只能在晚上睡觉前点。那时,警官会点着一支蜡烛,这便是唯一的火源了。蚊香一点着,蜡烛便会吹灭。没有一支蚊香可以燃到第二天的中午。所以,我虽然有时带有蚊香来,但并不能常常燃得着。更多的时候,只能在与蚊子的搏斗中,进行我的写作。

当人去楼空的时候,我的午餐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候,我才会感觉到我的饥肠辘辘。三口两口地吃了饭。我不会再去辨别饭菜的味道。只要能裹腹就行。吃饭成了我必须完成的一项仪式。一个任务。仅此而已。

我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欲望。我心中的仅存的一个唯一念头,便是写下去,写下去!将我心中的构思全部写出来!如此地注意力集中,带给我的,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感觉:每天,我都会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怎么?他们又收工了?又到了中饭的时间了?怎么?他们又收工了?一天又过去了?我对时间的感觉,已经与所有的囚徒的感觉发生了逆反。

几乎所有的囚徒,都会哀叹时间过得真慢,这日复一日的日子,真是难熬。但是,我却叹息时间过得太快了!怎么转眼又是一天了呢?日子便在我每天的叹息中从我的指缝间流走。但是,故事的情节却在铺展,写满字的硬面抄在增多。意外的跌伤,已经让我更确切地感觉到生命的脆弱;生命的易逝。我必须得在我的有生之年,将我一直以来的所思所想写下来!

我所经历的这个时代太丰富多彩了;在这个丰富多彩的时代背景下,住在小镇梅花洲梅花潭边的五户人家的三代人的经历,必定也是丰富多彩的。他们之间的明的斗角暗的勾心,必定也会呈现出富有时代特征的那一份精彩。每个人都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在这个社会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管自己是否愿意,都不得不受社会的摆布。就像是唱戏的,必定受舞台的摆布,受角色的摆布。做伙计的,总得听主人的使唤一样。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宿命。

写作已经进入顺风顺水的境界。在没有动笔之前的那一种如一团乱麻似的感觉已不复存在。暗线的铺垫,明线的纠结,这一切似乎都信手拈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对书中的情节揣摩已久。叙述这一切,我都好像有一种身临其境的娴熟。

我已有预感!这部书我将能写成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预感。我格外珍惜我所拥有的时间。我知道,给我休养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必须在休养的时间里完成手中的写作。如果在休养的时间里不能完成写作的话,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所在中队,趁着其他人都去楼上大厅看电视的机会,我独自在监房里埋头自己手中的活。那个值班的广东人走了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我知道,了解每一个独处的囚徒在干些什么,是警官给值班犯的基本职责。他说:

“一直看你在埋着头写着什么?这样的本子,你写了好几本了吧?”他凑过头来,“字又写得这么小,密密麻麻的,你在写书吗?”

我头也没抬:“写着玩!老是这么呆坐着发愣,倒不如写点东西!”

“你在写什么方面的书呢?”他问,“有文化的就是好啦。心里想什么,都能写下来!不像我们,连自己的名字也写得像狗爬一样的!”

我知道,如果,我跟他说,我是在写小书,他必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敷衍道:

“我在写故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