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隐忍与观察（2/2）

在院子最深处，紧贴着陡峭山壁的地方，因为山体一个奇特的凹陷角度，有一小片大约仅能容纳一人站立的区域，每天在正午时分，能够享受到大约一个时辰的宝贵阳光直射。那里没有堆积废料，只有一层薄薄的、夹杂着碎石的贫瘠土壤和一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杂草稀疏地生长着。因为位置偏僻，且前方正好被一堆如小山般高大的、黑褐色的废料严严实实地挡住，从院门方向看过来，极不显眼，若非特意绕到后面，根本无法发现。

当林凡第一次拨开遮挡的枯藤，看到那一小片沐浴在金色阳光下、与周围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土地时，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几株瘦弱野草，一个大胆而诱人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或许，他可以在这里，在这片被所有人遗弃的毒瘴之地，秘密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试验田”？

这个想法如同暗夜中的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与阴霾，让他麻木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来自百草村的、被林大山珍藏的种子，在这片难得的阳光下破土发芽的景象。

然而，短暂的兴奋过后，现实冰冷的问题接踵而至：种子他有，但这里的土地长期被毒气浸润，贫瘠而充满毒性，普通植物种子根本无法在此生存。而且，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不受监管，但难保不会有像老黄那样偶尔前来“视察”的人，或者赵虎那帮人闲得无聊来找茬。如何确保这片试验田的绝对隐蔽？如何解决土壤问题？

他需要更多的观察，更周全的计划，更耐心的等待。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色，林凡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带着一身难以洗净的怪味，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赵虎的那个瘦高跟班就“恰好”端着一盆浑浊的洗脚水走过来，然后“脚下一滑”，整盆水不偏不倚地泼到了林凡铺位附近，肮脏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一脸。

“哎呀，真对不住，新来的，没看见你进来！”瘦高个嬉皮笑脸地说着，毫无诚意的道歉里满是挑衅。

林凡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默默地抬起袖子，擦掉顺着脸颊滑落的脏水，然后一步步走到自己那更加潮湿、散发着脚臭味的铺位前。他习惯性地想去摸那张作为晚餐的干饼，却发现铺位上空空如也。

“看什么看？”赵虎斜靠在相对干燥的里侧铺位上，翘着二郎腿，用一根细木棍懒洋洋地剔着牙，“虎哥我晚上胃口好，你那块饼孝敬我了，有意见？”

林凡低下头，开始一言不发地整理湿漉漉、散发着异味的铺位，将那些浸透的稻草翻过来，希望能靠体温勉强烘干。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个一直缩在最角落阴影里的瘦弱少年，趁着赵虎等人得意大笑、未曾留意之际，飞快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异常复杂，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歉意，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未能及时提醒的愧疚。紧接着，那少年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嘴唇微动，无声地传递着“不要冲动”的讯息。

林凡心中猛地一动。这个少年，似乎清楚地知道他的饼是被谁、在什么时候拿走的，而且……他在同情自己。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屋内此起彼伏、如同风箱拉扯般的鼾声与梦呓。确认赵虎等人已经陷入沉睡，林凡悄无声息地，如同暗夜中的狸猫，从冰冷的铺位上起身。

他没有去看赵虎那边，也没有去思考那块被抢走的干饼。他的目标明确，脚步轻缓，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慢慢地移动到了那个瘦弱少年的铺位前。

月光透过破窗，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恰好照亮了少年苍白而略显不安的脸。他显然也没睡着，在林凡靠近时，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林凡蹲下身，与躺在铺上的少年平视，在确保不会惊醒他人的气息范围内，用极低的声音，平静地开口：

“我叫林凡。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