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遥不可及的“家宴”（2/2）

客厅里，果然多了不少人。几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军官，正围坐在沙发上，陪着老将军，谈笑风生。

方俊提着东西，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一个误入别人家宴会的、送外卖的小工。

“哟，小方回来了？”还是老将军眼尖，第一个发现了他，高兴地朝他招着手，“来来来，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小鬼，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我请来的‘高材生’，大英雄！”

所有的目光，“唰”的一下，都聚焦到了方俊身上。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善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打量。

方俊拘谨地木纳片刻。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墙角，然后，对着那些职务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级的“首长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方俊，这是我大儿子，在核基地搞研究的。这是我二女婿，在总参……”

老将军兴致勃勃地，为他一一介绍。方俊则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跟着叫“首长好”。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帘，被掀开了。

一个清脆的、如同黄莺出谷般悦耳、也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的声音，传了出来。

“父亲！饭好啦！可以开饭喽！”

方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天蓝色连衣裙，腰上还系着一条白色小碎花围裙的身影，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从厨房里，笑着走了出来。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又柔和的金色光晕。她的头发，比在他们部队时，长了一些，随意地用一根发带，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马尾。那张清秀的、略带几分英气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画报上最美的明星，还要动人。

她一抬头，目光，也正好落在了方俊的身上。

四目相对。

杨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双明亮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喜悦和羞涩，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飞上了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端着盘子，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忘了动，也忘了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所有的谈笑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方俊和杨岚之间，来回地、饶有兴味地扫视着。

方俊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轰”的一下，冲上了头顶！

他预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在她的家里。

在她所有家人的注视下。

以一种最卑微、最尴尬、最无所遁形的姿——势。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军裤，一件刚买来的的确良白衬衫，像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穷小子。

而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像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纯粹的喜悦。

可那份喜悦，在此刻，却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早已被现实磨砺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她越是欣喜，就越是衬托出他的卑微。

她越是纯粹，就越是反衬出他的不堪。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溺毙的自卑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礼貌性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他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穿着有些发白的解放鞋的脚。

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