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废品袋里的兵与崩开的线(1/2)
第十二章废品袋里的兵与崩开的线
寒风卷着铁锈和血腥的气息,在“辰薇作坊”的废墟间穿梭呜咽。龙哥佝偻着背,身上那件又厚又硬的灰色废品袋在风中哗啦作响,像个被遗弃的破麻袋,瑟瑟发抖地戳在门口那片冰冷狼藉的空地上。肩胛骨碎裂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冷汗浸透了额角,又被寒风吹干,留下刺骨的冰凉。他努力想站出点“保安”的样子,可每一次试图挺直腰背,都换来肩部钻心的撕裂感,只能维持着一个滑稽又痛苦的佝偻姿态。
作坊里面,是地狱过后的死寂和忙碌。破碎的门窗灌进刺骨的冷风,吹得地上散落的纸屑和金属碎屑打着旋儿。血腥味混合着机油、切削液、还有孙大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林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抿着嘴唇,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和倔强,在老吴沉默的帮助下,一点点清理着工作台周围的狼藉。她的手指偶尔会停顿,指尖捻起一张被机油浸透、字迹模糊的纸片,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随即又咬着牙,将其狠狠丢进旁边的破铁桶里。
孙大富捂着鼻子,在角落里翻找着还能用的工具,时不时发出一声干呕。眼镜则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依旧抱着他的破收音机蹲在角落,苍白的手指偶尔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接收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信息。
陆辰的目光扫过这一切,最后落在那扇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防盗门样品上。老吴正蹲在它旁边,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断裂扭曲的金属框架和变形的弹簧齿轮。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安抚一头受伤的猛兽。他拿起一根散落在旁边的、同样扭曲但相对完整的废旧自行车链条,在断裂的门铰链位置比划着,粗糙的手指感受着金属的硬度和弧度,眉头紧锁,似乎在脑海中构建着修复的蓝图。
“怎么样,老吴?”陆辰走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老吴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扳手尖端敲了敲一处被砸得凹陷进去的钢板,发出沉闷的“铛铛”声,又仔细看了看钢板边缘细微的裂纹。然后,他拿起那根自行车链条,将一端卡在断裂铰链的根部,另一端尝试着嵌入变形但尚未完全断裂的齿轮槽里。链条的环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能接。”老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指了指链条,“这里,加力。这里,磨薄点。角度……改一下。”他又拿起几块散落在旁边的、厚薄不一的废铁片,在门轴和门框的连接处比划着,“这里,垫实。扛砸。”他的话语极其简练,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具体的位置和功能,没有多余的修饰,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在废墟上重建防御的方案。他粗糙的手指划过链条和铁片,又指向门板内部几处被砸弯但未断裂的支撑结构:“这些……撑住。加厚。”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门板中央那个被钝器砸出的深深凹陷上,手指点了点凹陷边缘几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延伸裂纹,眼神锐利起来:“这里……要换。不然……下次……崩开。”
“崩开……”陆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微凝。老吴的判断基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经验,精准得令人心悸。这扇门,不仅是物理的防御,更是他们此刻在绝境中竖起的第一面旗帜,绝不能轻易倒下。“好!需要什么工具、材料,让胖子去找!人手不够,外面那几个‘废品袋’,你随便使唤!”陆辰果断地指向门口那几个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探头探脑的混混。
老吴的目光顺着陆辰的手指,冷冷地扫过门口那几个穿着臃肿废品袋、如同灰色土包子的身影。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看待工具般的漠然。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起身,走到作坊门口。
龙哥等人看到老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老鼠见了猫,吓得集体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缩。
“你。”老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龙哥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抬东西。”
“啊?我……我?”龙哥指着自己吊着的胳膊,一脸惊恐和为难,“大……大哥,我这手……”
“用腿。”老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不再看龙哥,目光转向另外两个伤势相对较轻、此刻正努力把自己缩进废品袋里的混混,“你,你。过来。搬铁板。”他指了指地上几块沉重的、被砸弯的厚钢板。
被点到的两个混混脸都白了,看着那几块沉重的钢板,又看看老吴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哭丧着脸,拖着沉重的废品袋,一步一挪地蹭过来。废品袋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沙沙声。
龙哥看着老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感受到肩部那要命的剧痛,几乎要哭出来。但他更怕惹恼这个煞神,只能忍着钻心的疼,用没受伤的手和身体,笨拙地去顶一块相对小一些的、沾满油污的金属挡板。动作间,废品袋被刮破了一个大口子,冷风直往里灌,更显狼狈不堪。
老吴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到防盗门前,拿起扳手,开始用力敲打一处卡死的变形门轴。沉重的“铛!铛!铛!”声在寂静的作坊里回荡,每一次敲击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上的碎屑微微跳动。龙哥等人被这声音吓得心惊肉跳,仿佛那扳手随时会落到自己头上,搬东西的动作更加慌乱和小心翼翼。
林薇被这持续的敲打声搅得心烦意乱,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那几个穿着滑稽废品袋、笨拙地搬着沉重铁块、如同小丑般的混混,最后落在老吴那沉默、专注、如同磐石般击打着金属的背影上。绝望、愤怒、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在她心头翻涌。
“一群流氓……穿得像收破烂的……在帮我们修被他们自己砸烂的门?”林薇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和冰冷的嘲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陆辰,“这算什么?黑色幽默吗?还是……我们真的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苦涩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理想、技术、专利,在绝对的力量和赤裸的暴力面前,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最终要靠收服施暴者、靠废品袋和旧链条来维持一点可怜的体面?
陆辰走到她身边,拿起一块抹布,帮她擦拭工作台上厚厚的油污。他的动作很稳,声音也异常平静:“这不是沦落,林薇。这是生存。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尊严和理想。”他指了指老吴正在奋力敲打的门轴,又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被机油浸透、记录着某个失败参数的破笔记本残页,“尊严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理想也不会在废墟里自己开花。它们得靠我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那几个废品袋身影,眼神冰冷而锐利,“也包括他们,一点一点,从泥里、从血里、从废铜烂铁里,重新抠出来,焊起来!哪怕样子难看点,哪怕用的是别人扔掉的链条,只要它足够硬,能扛住下一次砸过来的锤子,那就是我们的尊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像淬火的钢针,扎进林薇混乱而绝望的心绪。林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在废墟之上依然燃烧的、冰冷而炽烈的意志。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无力感,似乎被这股意志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被金属划破的手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猛地抓起一块砂布,用力擦拭着工作台上一块顽固的油渍,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不再言语。但她的眼神,已经褪去了刚才的茫然和绝望,重新凝聚起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带着痛楚的倔强。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眼镜,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厚厚的镜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异样的微光。他怀里的破收音机,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滋……滋……”电流噪音。这噪音极其短暂,几乎瞬间就消失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眼镜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他苍白的手指如同被冻住,悬停在收音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总是带着淡漠和一丝不耐烦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极其锐利的、如同数据洪流冲刷过的震惊和凝重!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僵硬,甚至带倒了脚边一个空机油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引得林薇和孙大富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眼镜却恍若未闻。他抱着他的破收音机,像抱着一个滚烫的火炉,脚步有些急促地径直冲到陆辰面前。他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急促,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一把将收音机塞到陆辰怀里,力道大得让陆辰都趔趄了一下。
“拿着!”眼镜的声音又低又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压抑的惊骇,完全失去了平时那种慢吞吞、事不关己的语调。他指着收音机侧面一个极其隐蔽、只有指甲盖大小、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指示灯(那红光之前从未亮起过),又指了指自己塞在耳朵里的一枚微型耳塞(平时被他头发遮住),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刚才……截到……一个……加密短波!重复……三次!目标……这里!代码……‘啄木鸟-7’!方向……镇西……废弃……气象站!发信源……很强!不是……派出所那帮……废物!”
他的话语因为急促和激动而显得有些破碎,但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子弹,狠狠击中了陆辰的神经!
加密短波?目标这里?“啄木鸟-7”?镇西废弃气象站?发信源很强?
陆辰的心脏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低头看向怀里那台破旧的收音机,那个微弱的红色指示灯,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恶魔之眼!刚刚在数百米外用望远镜窥视这里的冰冷视线……埃里克·万斯!麦卡伦!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鹰隼,不仅没有飞走,反而已经悄无声息地张开了利爪,将致命的信标,钉在了他们这片废墟之上!
“眼镜!确认位置!锁定信号源特征!快!”陆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刺破了作坊内压抑的沉闷!危机,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再次露出了獠牙!
作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薇擦拭油污的动作猛地僵住,砂布从她指间滑落。孙大富正费力地试图把一个歪了的水龙头扳正,闻声吓得手一抖,扳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就连门口那几个穿着废品袋、正笨拙地按照老吴冰冷指令挪动铁板的混混,也被陆辰陡然拔高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回头张望。
老吴敲打门轴的沉重扳手声,在陆辰那声急迫的命令中戛然而止。他缓缓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铁塔。他没有回头,但握着扳手的指节因为骤然发力而微微泛白,幽深的目光穿透作坊的黑暗,仿佛锁定了镇西方向那片未知的夜色。一股无形的、如同受伤猛兽被惊醒般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眼镜的反应更快。在陆辰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精密仪器启动般的高速运转的光芒!他一把夺回陆辰怀里的破收音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同时另一只手如同幻影般在收音机裸露的电路板、旋钮和几个临时焊接的、如同蛛网般缠绕的导线上疯狂拨动、按压!
“滋啦……滋滋滋……咔哒……”一阵阵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如同濒死的金属昆虫在疯狂嘶鸣,猛地从那个破旧的喇叭里炸裂出来!声音瞬间盖过了作坊里所有细微的声响,震得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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