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幻楼宴(三)(2/2)
裴液将斗笠和猫放在她旁边的案上,俯着身说了两句什么,女子仰头听完,轻轻颔首,然后少年便提剑离席,往楼后而去了。
宴席还没有开,明绮天取出了一本小册,搁在身前翻了起来。
场上寂静了几息,然后人们的眼神交流起来,再然后是轻声的言语,又纷纷都落在那边云琅山的身上,其前面的首席还空着。
不过云琅的几位剑者也是一样坦然,只在女子望来时抱拳行礼,仿佛既不很关注少剑君的到来,也不太在意少剑君没有入席。
场上比刚刚更安静了。
……
裴液提剑来到楼后,转了几处回廊,找到了镜前端坐的李西洲。
两位仕女正在为她整装打扮,裴液来到身后望着镜中,微微一怔。
从没见过她这样清雅又不失威仪的装扮,固非男儿,但也绝没多少女儿气,若以端庄二字便显得小气,若说潇洒又显得浪荡。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太子姿貌,不艳不冶,令仪令色,容泰体舒。
“这真好看。”裴液衷心道。
“哪种好看”
“就是受你吸引,又不太敢靠近、得小心礼敬的那种——瞧着就是太子殿下的样子。”
李西洲偏头抬眸:“是么,你不敢靠近么”
“……”两位仕女在此,裴液不好意思深入这个话题,将两只胳膊迭在椅背上,“你别乱动,一会儿人家给你眼角点歪了。”
又道:“我将明姑娘带来了,瞧着外面人挺齐了,你什么时候好。”
旁边仕女低声:“裴公子,约还要一刻钟。”
“哦。”
李西洲微笑:“蓬莱,你教他来画好了。”
“啊”
仕女屈膝一礼,将细笔交在了少年手上。
裴液茫然一会儿:“我可不会。”
“你不是学过吗”
“我什么时——”裴液一顿,眯了眯眼,“那我给你画毁了你别怪我。”
“画毁了就斩你的头。”
仕女在旁边细声指点,裴液帮着女子修着最后的细节,他的手确实很稳,无论眉眼还是鼻尖,完成的都十分精准。只要不要自己发挥,裴液确实算得上一位画脸高手。
“那流程不再改了吧”裴液认真道,“你先上场去说话,然后请明姑娘上台,开一个场,然后再请祝哥上去和明姑娘弈剑。再然后,就等试前册公布,再拿试前册之变动来作筏,组织几场切磋……你中间一直不参与是吗”
“嗯,江湖剑宴留给你们江湖人。”李西洲道,“我只有几句话要讲,为了令这几句话显得重要,我决定九成九的时间里做个看客。”
“不错,那样也挺轻松。”
“依你参与的剑会来看,今日这场预计精彩吗”
“剑会水平如何,全看与会人水平如何,今日入楼的这些人落座,这剑宴就不可能平庸。”
“那便好,咱们二人首回联手露脸,可不能折了戟。”
裴液笑:“要是折了戟,你就自己受着好了,别再扯我露脸了。”
“你跟明绮天一同进来,应该已露不少脸了……”
“画好了。”裴液道。
李西洲站起来,两位仕女为她系上罩衣,裴液立在旁边看着,女子瞧了他一眼,敛衣转身而去。
……
辰时将至,宴场上人数渐齐。
离去快两刻钟的裴液回来了,少年依然没什么表情,无数人的目光落在这位“云琅禁名”身上,但他没抬头看任何人。
在明绮天旁边的案桌落座,将小猫抱进了怀里,偏头讲了两句什么,明绮天合上了册子,微微颔首。
她将目光投向主位,于是很多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主位。
只片刻,一道玄服银绣的身影就从里间转了出来。她扫视了宴场一眼,在自己位子上端方坐下。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
无论人们心中期待的是怎样的一位东宫,至少在姿容上再无可指摘,实际上,这一刻真令人觉得目不暇接——祝、赵、鹿,群、石、和这样的人物已令人有风姿卓绝之感,东边又端坐那道白衣。如今主位上再坐下这样一位太子。
真是群英荟萃。
“诸君不必瞧我。”其人只淡淡一笑,举杯道,“四月初三,鹤凫试前册将发,正是佳日。此番剑宴,我等先看知剑者论剑,再于试前册前试剑,不亦乐乎”
她朝东首奉杯:“今日琉璃剑主在席,我与诸君一般仰慕甚久。我请剑主为我等讲剑以作开场,剑主已应允,谢赏薄面。”
众人目光都惊异地投向东首。
明绮天起身,向着众人执一剑礼,重新坐下,声如清水:“良谢诸君垂青,绮天受之有愧。太子殿下延请,近日正得一文,内容时日都甚合适,讲与诸君以作分享。”
但她讲完这句话,暂无下文,偏头向身边少年轻声道:“下半篇还在你那里。”
“哦哦。”裴液翻找了一下取出,递在女子案上。
明绮天展开这张微皱的纸,垫在自己那张清净洁新的月来与裴液闲论所共得。听说是他在天山剑宴时所破的剑题,不过我当日不在,后来才听他讲说,他有时添油加醋,细处若有错漏,还望海涵。”
女子低头平声:“此篇剑论日后会发于道启会中,供剑生观阅,今日且用以抛砖引玉。
“关于命感之剑的革新,我所知有四事,一者是我幼时即知,一者是问剑途中所得,剩余二者,是自经生死之中所得,曰旧我,曰新我……”
女子一讲起剑来,声如澹澹之水,那云天神人之感又令人挪不开目光。
但更多人的目光乃是愣怔地落于其身旁。
望向那鬓发微散的少年,此时他偏头不知看着什么,好像有些显得无聊。
许多人还清楚记得当日云琅的禁令,所谓“我死之前,裴液不得入云琅山三百里方圆。道启会中一切云琅之剑,不得修习”。如此严厉的措辞,半月来神京人人传其狂悖无礼、不知天高地厚。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