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百草堂之酸石榴(1/2)
酸石榴记:百草堂的秋日良方
丰县的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乌,连空气中都裹着一股潮腐气。百草堂的木门吱呀作响,掌柜王宁背着手站在柜台后,眉头拧成了疙瘩——案上的药斗空了大半,车前子、马齿苋这些常用止泻药早已见了底,可门口排队求药的村民还在往里头涌,每个人的脸都像被雨水泡过的黄纸,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王掌柜,再给我抓点药吧!”排在最前头的李大娘抱着三岁的孙子,孩子缩在她怀里,小脸蜡黄,嘴唇干裂,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王宁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滚烫,他又掀开孩子的衣角,只见肚子微微发胀,轻轻一按,孩子便疼得哼唧起来。“还是老毛病?”王宁声音沉了沉,“这几日吃了什么?”
“还能吃什么哟!”李大娘抹了把眼角的泪,声音带着哭腔,“粮仓漏了雨,米都发了霉,煮了粥喝,当天夜里就开始拉,一天拉七八回,药吃了两副,一点用都没有。”她身后的村民也跟着附和,有的说吃了受潮的红薯,有的说喝了路边的生水,症状竟都大同小异——腹泻不止,伴着低烧,浑身乏力。
王宁转身掀开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头只剩一小撮炒白术,他捏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潮味已经盖过了药香。“这药受潮了,药效减了大半,不能用。”他把抽屉推回去,转身看向正在整理药包的妻子张娜。张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粗布长衫,领口别着个绣着艾草的香囊,香囊里装着晒干的陈皮,走动时便飘出淡淡的药香。她的手指纤细,却布满了细密的老茧——那是常年抓药、碾药磨出来的。见王宁望过来,她放下手里的药秤,走过来低声说:“方才清点了,止泻的药就剩这么点,还是前几日晒过的,要不……先凑合用?”
“不行。”王宁摇头,“百姓本来就病着,用了无效的药,耽误了病情怎么办?”他走到窗边,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前几日你说,雪丫头去后山采野果了?”
“是啊,”张娜点头,“她昨天回来还说,后山阴坡有片酸石榴林,果子红得发亮,就是酸涩得很,咬一口能酸掉牙。”她顿了顿,忽然眼睛一亮,“你是想……用酸石榴入药?”
王宁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本草》,指尖在书页上快速翻动,很快停在“石榴”那一页。“你看,”他指着其中一段,“‘酸石榴味酸、涩,性温,归大肠经,能涩肠止泻,治久泻、久痢’。这几日村民的腹泻,多是湿热困脾,久泻伤了正气,正需要这种收敛固涩的药。”
“可那是野果啊,能当药吗?”张娜有些犹豫,“万一用错了……”
“不会错的。”王宁合上书,眼神坚定,“我小时候跟着爹学医,他就用酸石榴治过痢疾,效果比寻常止泻药还好。只是这几年酸石榴少见了,倒把它忘了。”他转身看向里间,“婉儿呢?让她跟我去后山一趟。”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里间窜了出来,正是护道者林婉儿。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短打,腰间系着把弯刀,头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带着几分英气。“掌柜的,叫我?”林婉儿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刚磨好的药杵,“是要去采药?”
“对,”王宁点头,“后山阴坡有片酸石榴林,你熟悉地形,跟我去采些果子回来。”他转身拿起墙角的竹筐,又摸出一把油纸伞,“把你的弯刀带上,路上可能要劈开路障。”
林婉儿咧嘴一笑,把药杵放回桌上,抓起腰间的弯刀:“放心吧掌柜的,后山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不过这酸石榴……真能治腹泻?我前几日尝了一个,酸得我直咧嘴,还以为只能当零嘴呢。”
“药材不分贵贱,对症就是好药。”王宁撑开油纸伞,“走吧,早去早回,别让村民等急了。”他刚走到门口,就见药材商人钱多多披着件锦缎外套,摇着扇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伙计,手里提着个黑漆木盒。
“哟,王掌柜这是要去哪?”钱多多眯着眼睛,目光扫过门口排队的村民,又落在王宁手里的竹筐上,“难不成是要去采药?这下雨天,山路滑得很,可得小心。”他把扇子收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木盒,“我这刚到了批西域来的‘止泻神药’,用的是雪山雪莲、沙漠苁蓉,一剂就能止腹泻,要不要看看?”
王宁停下脚步,淡淡道:“多谢钱掌柜好意,只是我百草堂用药,只看对症与否,不看产地贵贱。”
钱多多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王掌柜还是这么固执。这野果子能当药?别到时候治不好病,反倒砸了百草堂的招牌。”他打开木盒,里头装着几包用金色纸包着的药粉,“你看我这药,包装都这么精致,一看就是好东西,村民肯定愿意买。”
王宁没再理他,提着竹筐走出药铺。林婉儿跟在他身后,小声说:“这钱多多,就知道卖些贵得离谱的药,上次张大叔买了他的‘止咳药’,吃了三天,咳嗽更重了。”
王宁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雨还在下,山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陷进泥里。林婉儿走在前面,弯刀一挥,便把挡路的荆棘劈断,她的动作利落,脚下稳得很,显然是常走这条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婉儿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掌柜的,你看!”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阴坡上长着一片石榴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枝头挂满了红棕色的果实,像一个个小灯笼。果实圆滚滚的,表面有几道钝棱,雨水打在上面,泛着油亮的光。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摘下一个,果皮厚而韧,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用弯刀划开一道口子,里头的果肉呈淡红色,颗颗饱满,凑近闻了闻,一股酸涩味扑面而来。
“就是它了。”王宁眼睛亮了,“多采些,挑熟得透的,果皮红得深的。”他蹲下身,把竹筐放在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林婉儿也跟着动手,她的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摘了半筐。
“掌柜的,你看这果子,”林婉儿拿起一个酸石榴,“皮上还有霜呢,是不是更甜些?”
“不是甜,是更涩。”王宁笑着解释,“这霜是果实分泌的蜡质,越厚,说明果实越成熟,涩味越重,收敛的药效也越强。”他把采摘好的酸石榴放进竹筐,“够了,这些应该能制不少药。”
两人提着竹筐往回走,刚走到山脚下,就见钱多多的伙计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他们。“王掌柜,我们家掌柜让我跟你说,”伙计递过来一张纸条,“要是酸石榴没用,随时来找他,他的‘止泻神药’还留着。”
王宁接过纸条,看都没看就揉成了团,扔进路边的泥里。“告诉你们掌柜,百草堂的药,不用他操心。”他提着竹筐,头也不回地往县城走去。雨还在下,可他的脚步却比来时更轻快了——他知道,这一筐酸石榴,或许就是解丰县百姓之困的良方。
竹筐刚被抬进百草堂,潮湿的空气里便飘进一缕独特的酸涩气,混着药柜里的陈皮香,竟生出几分清冽来。张娜快步迎上来,伸手拂去筐沿的水珠,看着满筐红棕相间的酸石榴,指尖轻轻摩挲过果皮上的钝棱:“这果子看着就扎实,比集市上卖的甜石榴沉多了。”
王宁将湿淋淋的外衫脱下来搭在竹竿上,转身走向炮制间:“张阳呢?让他把烘干炉升起来,再准备些诃子和肉豆蔻,要去年收的陈货。”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年轻身影从里间跑出来,正是药师张阳。他约莫二十出头,头发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左耳后别着支毛笔,衣襟上沾着些褐色的药粉——那是方才碾药时蹭上的。
“掌柜的,您回来啦!”张阳手里还握着药碾,滚轮上沾着未清理干净的白术粉,“烘干炉我早就升着了,方才还翻了翻之前晒的陈皮,没受潮。诃子和肉豆蔻在第二个药斗里,我这就去取!”他说话语速快,动作也麻利,转身就往药柜跑,木簪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林婉儿把竹筐放在炮制间的石桌上,拿起一个酸石榴在手里掂了掂:“这果子皮真厚,得剥到什么时候?”说着就抽出腰间的弯刀,想直接劈开,却被王宁拦住了。“别用刀,”王宁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铜制水果刀,“酸石榴果皮韧,用刀劈容易溅到果肉,得顺着棱缝慢慢剥。”他拿起一个酸石榴,拇指抵住果皮的钝棱,轻轻一按,果皮便裂开一道细缝,再顺着缝慢慢撕开,露出里面裹着淡红色果肉的籽团,酸涩气顿时浓了几分。
张阳抱着诃子和肉豆蔻回来,见王宁剥得仔细,也学着样子拿起一个酸石榴:“掌柜的,这酸石榴入药,是只要果肉,还是连籽一起用?”“只取果肉,”王宁把剥好的果肉放进瓷盘里,“籽太硬,药效难出,而且容易硌牙,制成丸剂不方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果皮也留着,晒干后能涩肠止血,以后或许用得上。”
三人分工合作,王宁和张阳负责剥果肉,林婉儿则把剥下来的果皮摊在竹筛上,拿到烘干炉边晾晒。炮制间里很快响起细碎的果皮撕裂声,偶尔夹杂着张阳的轻呼——他不小心被酸汁溅到了眼睛,揉得眼眶通红。“这酸汁真厉害,”张阳揉着眼睛笑,“比醋还酸,难怪能止泻,这涩劲一看就管用。”
剥好的果肉装满了三个瓷盘,王宁将瓷盘放进烘干炉,叮嘱张阳:“火别太旺,用文火烘,大概半个时辰翻一次,烘到果肉发皱、捏起来不粘手就行。”张阳点头应着,眼睛盯着炉口的温度,时不时伸手探一探炉内的热气。
趁着烘干果肉的间隙,王宁坐在桌边,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他写字时姿势端正,手腕悬着,笔尖在宣纸上落下,字迹工整有力:“酸石榴肉(烘干)五钱,诃子(煨制)三钱,肉豆蔻(去壳)二钱,共研细末,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写完后,他把药方递给张阳:“待会儿按这个比例配药,炼蜜要用去年的枣花蜜,黏性好,制成的丸剂不容易散。”
半个时辰后,烘干的酸石榴肉取了出来,原本饱满的果肉缩成了暗红色的小团,捏起来干硬,凑近闻,酸涩气中多了几分焦香。张阳把烘干的酸石榴肉、煨好的诃子和去壳的肉豆蔻放进药碾,双手握住碾杆,前后推动滚轮,药粉随着滚轮的转动慢慢落下,细腻的粉末落在瓷碗里,呈浅褐色。
“掌柜的,药粉碾好了!”张阳把药粉倒在竹筛上,细细过了一遍,确保没有粗颗粒。王宁拿起一点药粉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起一点尝了尝,眉头微微舒展:“嗯,火候刚好,酸涩味还在,没有焦糊味。”他接过药粉,倒进瓷盆里,加入温热的枣花蜜,双手快速揉搓,将药粉和蜜揉成光滑的药团,再取出一小块,搓成细细的长条,用刀切成梧桐子大小的丸剂,放在铺了油纸的竹盘里。
刚做好第一盘丸剂,门口就传来了李大娘的声音:“王掌柜,药好了吗?孩子又开始拉了!”王宁连忙擦了擦手,拿起三粒丸剂走出去,只见李大娘抱着孙子,孩子脸色比早上更差了,嘴角还挂着刚吐出来的奶渍。
“快,用温水送服,一次一粒,一天两次。”王宁把丸剂递给李大娘,又叮嘱道,“这几日别给孩子吃生冷的东西,煮点小米粥喝,养养肠胃。”李大娘接过丸剂,连忙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想给钱,却被王宁拦住了:“先给孩子吃药,钱的事以后再说。”
李大娘千恩万谢地走了,张娜看着竹盘里的丸剂,有些担忧:“这丸剂刚做好,还没试过,要是不管用怎么办?”王宁拿起一粒丸剂,放在手里掂了掂:“放心,酸石榴涩肠止泻是《本草》里记载的,再加上诃子和肉豆蔻辅助,肯定管用。”他话音刚落,林婉儿就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空竹筛:“掌柜的,果皮晒得差不多了,我刚尝了一块,涩得我舌头都麻了!”
三人正说着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村民搀扶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男人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脚步虚浮,走一步就忍不住皱眉。“王掌柜,快救救他!”为首的村民急声道,“他拉了两天了,刚才在路上差点晕倒!”
王宁连忙让男人坐下,伸手搭在他的脉上,又问了症状,和之前的村民大同小异。他从竹盘里取出三粒酸石榴丸,递给男人:“用温水送服,先吃一次,要是觉得舒服些,明天再过来拿药。”男人接过丸剂,颤抖着双手倒进嘴里,用张娜递来的温水送服下去,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捂着肚子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脸色也好看了些:“好像……不那么疼了,也没那么想上茅房了。”
村民们见状,都围了过来,纷纷求要酸石榴丸。王宁让张娜和林婉儿帮忙分药,自己则站在一旁,看着村民们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时,张阳从炮制间探出头来:“掌柜的,第二炉果肉快烘好了,咱们再做些丸剂吧,看这架势,今天肯定不够用!”
王宁点头应着,转身走向炮制间,看着炉口跳动的火光,听着外面村民的道谢声,忽然觉得,这秋日的雨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这一筐不起眼的酸石榴,或许真能撑起百草堂的秋日良方。
第二日天刚亮,百草堂的门还没完全推开,就被村民们堵了个严实。昨日服了酸石榴丸的男人领着妻儿来道谢,手里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红薯;几个老太太凑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王掌柜的神药”,连带着药堂里的药香都仿佛热闹了几分。
张娜系着围裙刚把药柜擦干净,见这阵仗,连忙笑着招呼:“大家别挤,丸剂还在做,张阳在里头碾药呢,按顺序来,都有份。”她刚说完,就见林婉儿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脸色比往常沉了些:“嫂子,街上有人说咱们的酸石榴丸有毒,还说……还说吃了会让人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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