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2/2)
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听过任平生吹过一次排箫。那排箫声清雅飘逸,柔和细腻,一听就不是初学者的水平。
不过在那以后,任平生也没怎么吹过排箫了。一是因为他变得忙碌起来,要经常出任务。二么……杜淮商总觉得,任平生好像没心情吹排箫了。
杜淮商以为要再听任平生奏曲,就看缘分了。却不想这缘分来的这么快,当声音响起时,躺在床上的杜淮商闭上了眼。
叶片所吹奏出来的声音,还是与排箫不同。排箫所奏的声音,虽是清雅飘逸,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古朴雅韵。而叶片……或许是因为材质所导致,叶片吹奏出来的声音,略显尖锐。但这份尖锐,在下一瞬,便被吹奏者的气息,转换为轻灵之音。
所以,这是一首轻灵的曲子。
杜淮商听着任平生所奏出的每一个音节,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片云海中。这片云海,因为吹过的风,时而汹涌澎湃,时而安静蛰伏。而天空上,是一轮并不刺眼的太阳。太阳落下来的阳光,温柔且温暖。
杜淮商就这么站着,感受着风、感受着云浪、感受着所落下的阳光。他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他的心中无忧亦无惧,更不用提什么烦躁与不安了。
他就像是风,就像是云,就像是阳光。
察觉到杜淮商平静下来后,正吹奏着曲子的任平生睁开眼,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在看见他的神情后,任平生也松了口气。
本来只想试试,却没想到这首曲子在天星海之外,也能安定他人的心神。
任平生一边看着杜淮商,一边继续吹奏着这首轻灵悠远的无名之曲。
没错,这的确是一首无名之曲,而不是任平生随口一说:因为此曲,是他在天星海内记下的。
这还得从他刚进入天星海时说起:天星海,位于景州灵眼之上,因此里面灵气充裕,可以为任平生压制住他血脉中的异状……才怪。
任平生刚进入天星海时,的确能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十分之充裕。可问题就在于,任平生先前就没有在灵气这么充裕的地方待过,这也导致了他在天星海待了还没二十四个时辰,血脉里的那股咒力,因为力量失衡,突然爆发了。
这也是他在天星海修炼的五年时间里,为数不多的失控。这次失控,险险让任平生没了性命。
如果不是他随身携带着的那枚桃花青玉佩控制住了他,他也无法倾听天星海里的自然之声。
任平生仍记得自己被桃花青玉佩控制住后,直接倒在了云海中。他四肢难动,躯体僵硬,就像一个木头人,什么都做不了。任平生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这对于任平生来说,就好像变成了一具死尸。所以他努力挣扎,想要起身,却是无能为力。他只能用一双眼,看着天幕上的太阳。
天星海的太阳,比之外界的太阳,要柔和许多。至少直接盯着它时,不会因为阳光太过刺眼从而流泪。
任平生就这么盯着太阳看,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他听见了风声。
风吹过了云海,有几朵云彩像是烟雾一样飘到了他的身上。
风吹过了大树,大树上无论是枯萎或是繁荣的叶片,都发出簌簌的声音。
风也吹过了他的身上,吹进了他的心里……
不知为何,在听见这些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时,任平生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平静下来。
任平生静静地听着,然后在心中念着“宫、商、宫、角、征、羽……”
他就这么记下了这首可以安抚心神的曲子。
自从谱成这首曲后,任平生还从未在旁人面前吹奏过:一是因为这首曲子起源于天星海内的自然之音,所以他不知道这首曲子是只能在天星海内用,还是可以拿到外面来用。二么……他并不是什么乐艺大家,能谱曲也是因为跟他娘亲学过一点鸡毛蒜皮,着实算不上精通,所以这曲子也不知道好听不好听。
如今,他是看杜淮商情绪不对,才准备用此曲安抚对方。
任平生耐心地将此曲吹奏完毕,然后拿开叶片。他看着杜淮商,问道:“可有觉得好些了?”
闭着眼看似已经睡着的杜淮商,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任平生笑了笑:“既然好些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睡吧。”
言罢,任平生起了身,他走到杜淮商的床边,替人拉好薄被。这才继续道:“有什么事就叫我,我一时半还不会离开。”
“我知道了。”
杜淮商如此说,他本以为任平生会就此离开,却听见——
他竟又坐回了椅上?
杜淮商睁开眼,下意识看向任平生,就见他坐在附近,一手支起脸颊,眼微阖,竟是一副打算入眠的模样。
见此情形,杜淮商忍不住道:“师兄,你这是……”
“不是说了么?”任平生依旧闭着眼,声音淡淡:“我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所以你这一时半会不会离开指的是你会守在这里?!
杜淮商一脸愕然。
似是察觉到杜淮商的愕然,任平生突然笑起来:“怎么,觉得不自在?”
“倒、倒也不是……”
“那就不必管我了,你睡吧。”
杜淮商看着阖目的任平生,虽然明白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在哪儿休息都可以。可大家都是人,所以能舒服点还是舒服一点吧……
想到这里,杜淮商道:“师兄,要不……”
“嗯?”
“要不你和我挤挤?”
杜淮商本来想说要不我把地方让给你你睡着,我坐着就行。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任平生只怕不同意,便改口让他与自己一同挤挤。
听到这句话,任平生睁开眼,看向面前的杜淮商:“挤一挤?”
杜淮商直接朝里躺了躺,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来来,咱俩一起躺着。”
任平生看着这张床,实话说,真要睡也能睡下两个人。不过……
见任平生有所犹豫,杜淮商叹了口气:“师兄你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也不流口水,更不说梦话。”
听到这话,任平生还是沉默。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杜淮商会打呼噜流口水说梦话,而是——他有点难为情。
没错,他有点难为情。因为任平生没和其他人挤在一张床上过啊!他最后一次和旁人挤在一张床上还是他三岁时夜里做了噩梦,哭着去找他娘亲……
杜淮商见他还在犹豫,正欲开口时——
“行吧。”任平生突然道,随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就陪你半夜。”
不就是一起睡觉么?有什么难为情的。
“什么叫陪我半夜,我又不是……算了算了,你把我当小孩儿就当小孩儿吧。”
杜淮商靠着墙壁,看着任平生起身来到床边坐下。然后脱靴,再打散束起来的长发。随后,他上床躺下来。见此,杜淮商也躺了下来。
也幸亏杜淮商与任平生身材都是偏向清瘦类型的,床上才能睡下他们两个。
就是……不怎么好翻身。
罢了,不好翻身就不翻身吧。
杜淮商如此想着时,就看着屋顶上的房梁:任平生进来时他并未关窗,后来任平生一吹曲子,他又忘了关窗。因此如水月华将屋外的树影落进了屋内,看得杜淮商不知要不要起身去关窗。
……都躺下了,算了吧,懒得动。
这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开口:“怎么,睡不着么?”
⑥
杜淮商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因为距离很近,杜淮商不止能看到对方秀雅的五官轮廓,更能看清他纤长的眼睫。沐浴在月色下,竟带上了月光般的银色。
他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自己想去关窗,而是说:“师兄,古人都说好友皆会抵足而眠,如今咱俩也算是抵足而眠吧。”
“那下次记得叫上温迎夏,不然他会说你厚此薄彼的。”闭着眼的任平生如此说道
“行,那下次咱们仨就在院子里弄个大铺盖,以天为盖地为庐!”杜淮商乐呵呵地应下。
“行了,别这么乐呵了,赶紧睡吧。”
“好好好。”
听得出任平生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倦意,杜淮商连忙闭上嘴,他回过头,听着对方呼吸声,再看着这随风摇曳的斑驳树影,不由升起一股倦意。他浅浅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很快,便再次进入了梦境。
或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替他挡下了那无影无形的魑魅魍魉。所以这一次,杜淮商什么都没有梦到。
……
“……师兄。”
“……师兄……在吗?”
哪来的声音?
正沉浸在睡梦中的杜淮商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只是那声音太过遥远,根本就听不清在说什么。
杜淮商忍不住翻个身,擡手捂住耳朵,想隔绝这个声音。可是——
“杜……商……醒醒……”
又有人在呼唤着什么,这声音比之先前,倒是大了一些。可问题就在于,很吵啊!
杜淮商咬了咬牙根,还是装作没听见。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摇了摇。然后便是一声——
“杜淮商,赶紧起来!有人在找你!”
这一声就像是一道炸雷在耳旁响起,直接把略带困意的杜淮商给惊得一个翻身坐起来。
刚起身,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光影。随着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眼前也逐渐变得清晰。
刚刚谁叫我?还这么大声?
刚这么一想,身边就有人幽幽开口:“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睡着不打呼噜不流口水也不说梦话了,你睡觉睡得也太死了,不用内力都叫不醒你啊。”
杜淮商转过头,就见披散着白发的任平生,正站在窗户前,抱起手臂,无奈地看着他。
任师兄?
杜淮商本有些困惑,结果昨夜临睡前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昨夜他邀请任师兄抵足而眠。
“我这不是睡糊涂了么?”坐在床上的杜淮商忍不住用手掌揉按着额头,然后说:“不过师兄,你下次能不能温柔点叫我起床?我的耳朵都快聋了。”
“我也想温柔点啊。”任平生淡淡道:“可你就是不起来,我不
用这招,只怕你能睡到外面那人嗓子喊破。”
“外面那人?”杜淮商先是一怔,随即想起来任平生刚刚说的话:有人在找他。
杜淮商不由道:“是谁在找……”
“大师兄!!!你在不在!!!”
这一声比之刚刚的声音响亮许多,想来是气沉丹田,运气而出,因此能直入杜淮商的耳中。
不过这个声音……等等,是他?!
反应过来是谁后,杜淮商赤足下床,直奔房门,将之拉开后,他对着外头喊了句:“在呢在呢,不用喊了,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好嘞!”对方热情应道。
“换衣服换衣服,得赶紧换衣服——”
杜淮商一边念着这句话,一边将他放在柜子附近的蓝衣取来,快速换上。
见他如此迅速,站在一旁的任平生不由问道:“对方是谁?让你这么着急?”
“姜长明,戒律堂的弟子,也不知他来找我是不是戒律堂有什么事情。”
杜淮商一边换好衣服,一边对着任平生说道。